玄英派, 紫微峰。端坐在长榻上的男人忽然睁开了眼睛,眼底弥漫的黑雾慢慢地褪去。他渐渐勾起唇角, 露出些许笑意。除了他以外,偌大的宫殿群里仍然空无一人。但他早就已经习惯独自生活,反而觉得格外自在。
在他的上方,静静地悬挂着各式各样色彩不一的玉符,每一块都镌刻着栩栩如生的图案,仿佛是镶嵌在梦幻夜空里的满天星辰。他抬头扫了扫, 摊开手掌, 一枚带着剑意的玉符就自动自发地落在了他的掌心里。
【啸明,该出关了。】留下这样一句话后,玉符闪烁着光芒飞回了原地。
没过多久,剑意玉符里传来了啸明元君的声音:【这一次,你真的打算亲自去?你不是已经闭关很多年了么?其实根本没有必要出面, 更没有必要冒险。有什么想要的,我直接给你拿回来就够了。】
【有些东西,只能我自己来拿。】男人眉眼含笑,格外风流动人, 瞳孔深处墨晕般的暗沉一闪而过, 【再说, 我这么多年没有出现, 恐怕不少人早就已经把我给忘了。是时候让他们记起我了,以后不管是多走动走动还是一拍两散,也都好说些。】
啸明元君并没有详细问, 到底是什么东西才需要他亲自动手去拿。因为他知道,两人之间的交情还远远不到无所不谈的地步。【那几个星极中世界来的晚辈,你都已经见过了?觉得怎么样?如果有必要,我可以——】
【不,不用了。】男人笑着说,【他们是玄英派的客人,我有责任保护他们的安全。至于宝贝……几个晚辈身上能带多少好东西?咱们可不是血魔和尸女那么眼皮子浅的人。不如找机会去一趟星极中世界,总归不会让我们空手而归的。到时候,也不用叫上其他人,我们两个人结伴就够了。】
【好。】啸明元君低声说,听起来似乎并不怎么兴奋激动,但从他低沉的声音里又好像能感觉出某些更深的情意。
简单的几句话之后,剑意玉符熄灭了,陆陆续续又有各种各样的玉符响了起来。不同的要求,不同的声音,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让整座宫殿群变得格外热闹。空空落落的宫殿们,似乎瞬间就充满了生气。
没过多久,声音又一次消失了,而宫殿里也已经空无一人。紫微峰刑堂上,开阳道君正在给弟子们布置任务,突然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望了一眼天空。尽管紫微元君没有告诉任何人,但她还是意识到,他已经出关而且离开了玄英派。这是数百年来从来没有过的事,让她实在是有些意外。
“开阳道君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白玉阶梯底下,震微道人恭恭敬敬地问。与实际年龄相差无几的开阳道君相比,他的外貌简直就像是年长一两倍的中老年人,头发和胡须都已经是一片花白。虽然他还是能勉强保持着鹤发童颜的模样,但明眼人只要一看,就知道这个人的道途已经到此为止,没有更进一步的可能了。
开阳道君淡淡地说:“这次不但是弟子们的机会,也是你的机会。震微,做好你该做的事,也别忘了注意把握你自己的机缘。两者兼顾当然最好,但遇到不得不取舍的时候,我相信你应该也会做出最恰当的选择。”
震微道人低下头:“是,我明白。”他当然比谁都更明白,最重要的不是别的,而是他自己。只要他进阶化神期,成为了九宫峰的正式峰主,还有谁会把他当成这种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角色?!至于那些金丹期弟子,呵呵,一个化神期修士,怎么说都比他们重要多了。哪个门派会因为这种小事和化神期大能过不去呢?
开阳道君望着他,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不禁微微皱起眉。她其实并不认为震微能承担起重任,安安全全地把弟子们从新秘境里带回来。但无奈这是紫微元君的命令,她作为徒弟绝对不能违背师尊的想法,所以也只能暂时相信震微不至于犯下什么大错了。
没过多久,震微道人就带着数十位金丹期巅峰弟子登上了灵舟。当灵舟如利剑一样剖开云层,消失在天空中的时候,开阳道君恍然间想起了一百多年前的某个画面。同样是新秘境开启,同样是金丹期巅峰弟子整装待发,为首的俊美年轻人朝着他们躬身行礼致意,飘然远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不,最终他回来了,但已经物是人非。
——
“新秘境开启的频率?”杨鹤看向提问的沈骄杨,“一般每隔几十年就会出现新秘境,这已经是九真中世界的传统了。新秘境的出现并没有固定的规律,有时候需要一百多年,有时候只需要等十来年。现在的九真中世界,边边角角都已经被修士们走遍了,想要找年份够足的灵草灵矿,只能从新秘境里获得。所以,每一次只要有新秘境的消息传出来,都是所有门派或者散修绝对不会放过的机会。”
“有没有某些秘境在开启的过程中,死的人特别多?”柳尽欢已经默默地在脑海里列出了统计表格,“就像师父他们那一次那样,一次性死了数百个金丹期修士的秘境究竟有多少个?后来有没有人去这些秘境里查看情况?”
“这么说,好像确实有那么几次,大大小小的门派损失都格外惨重。”杨鹤想了想,出门去调聚宝楼里收集的情报了。涵炜元君看了几眼柳尽欢和沈骄杨师兄弟俩,低声对瑶光道君说:“你师侄收徒弟的眼光不错。”
“当然,我们紫微峰收徒的眼光一向不错。”瑶光道君的注意力已经挪到了白渊身上。涵炜元君也随着他看过去,越看越觉得这个漂亮少年简直深不可测,绝对不可能仅仅只是金丹期的修为。连他这种与渡劫期巅峰只差一线的修为,都看不出对方的深浅,可想而知对方究竟有多么厉害了。
“涵炜前辈,师叔,这位是白渊前辈。”沈回川也察觉了自己之前的疏忽,只顾着把林逸寒和孙晋炎的真实身份和盘托出,倒是将白渊给忘了,“因为前辈是妖修,不能随便暴露身份,所以才掩饰了自己的实力。”
白渊凉凉地瞥了他一眼,懒洋洋地没有多说什么——也幸亏他脾气好,知道刚才他们的三观受到了严重冲击,进入了精神恍惚状态,一时间没有考虑那么多。如果换了是其他渡劫期妖修,谁管你有什么合理的、不合理的理由呢?早就把沈回川这种行为定义为“怠慢”甚至是“刻意羞辱”了。
“见过白渊前辈。”瑶光道君微笑点头致意,顺便打趣师侄,“你交朋友还真是不拘小节。原来是结识了妖修前辈,怪不得见到我这个魔修师叔的时候,还这么淡定。换了是其他人,早就满脑子都是偏见了。”
“就该是这样。”涵炜元君接过话,“不管是道修、魔修还是妖修、灵修,不都是修士?只要不做伤天害理的事,不杀无辜的人,那就足够成为朋友了。那些满脑子都是偏见的家伙,手里沾的鲜血反而不比谁少。我倒是奇怪了,以后他们渡劫成仙去了仙界还怎么活?见到了妖仙和灵仙,难道还能喊打喊杀或者抹脖子羞愤自尽吗?”
“前辈说得不错,晚辈也是这么想的。”柳尽欢勾起唇角,一丝丝血煞之气从身上浮现出来,在他身上交织成一层薄薄的雾,“尽管晚辈入了魔,但也始终都是师父的徒弟,始终是正道中人,不管任何时候都不会变。”
“……”瑶光道君和涵炜元君都怔了怔。血煞之气,已经不是正魔道修士能修出的玩意儿了。那可是经历过无数次鲜血征伐,才能渐渐形成的一种独特的魔气。就连血魔那个大魔头,身上的血煞之气也不一定能这么纯粹。
但是,再看柳尽欢的面相,却完全不是什么凶煞之辈。亲切和善的外貌,和浑身浮动的血煞之气,形成了极其强烈而又矛盾的对比。瑶光道君用神识端详了很久,才对着沈回川叹了口气:“我到底还是小瞧你了。能收下这么一个徒弟,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一语双关,沈回川笑而不语。
等杨鹤拿着情报回来之后,就发现竹屋里的气氛变得轻松了不少。不过,当他把情报传递给所有人,柳尽欢以最快的速度整理出一张表格,清清楚楚地用智能手环投影在大家面前的时候,所有人的表情又再一次变得凝重起来。
“这几百年来,新秘境一共出现了十五次。损失最惨重的那次秘境游历,应该就是在一百多年前,各门各派的天才精英全部折损,一共是三百二十七人。紧接着往下,时隔六十年左右,又出现了一次各门各派的折损,一共是两百三十四人。最近的一次就在八年前,各门各派损失了二百零六人。”
“如果往上追溯,以各门各派损失比较平均,相对损失人数较多作为两个条件同时来筛选。最早一次,应该出现在七千年前,损失一百九十八人。紧接着,每隔几十年或者一百来年,就会出现一次两百人上下的折损。这意味着,每一次时空裂缝的开启或者说准确地定位到大阵附近,都需要付出生命和鲜血作为代价。祭品和大阵,已经存在了几千年。”
沈回川说:“觉醒星上的大阵,并没有开启得这么频繁。”
柳尽欢点了点头:“是的,师父。所以,你们并不是开始,也不是结束。大阵也不仅仅只有一个,最少同时运行了两个甚至是两个以上。”
听到这里,沈回川的瞳孔忽然微微一缩:“最近的一次新秘境开启,是什么时候?”
沈骄杨、林逸寒和杨鹤几乎是同时回答:“十五天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