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众人自酆都回转来华仙客栈中之后,因为眼见得逝水忧云对寻找赤血元珠的事情一再隐瞒回避,华严和莲澈也不好再多过问什么,因为再过几个月天台山中的封印就要到期,所以他就和莲澈一起带上云缺先回天台山上的沐云寺中清修精进去了,他此次本就是奉师父之命和莲澈一起上天台山上看守山中封印去的,自然不会为了赤血元珠的事情在华仙郡中耽搁一点时间。
逝水忧云这里自然也是先将荼蘼给送回了天目山上的云栖寺中,然后一刻不敢耽搁的只身赶往宣城之中那座开在水阳江畔的烟雨楼中。
这烟雨楼中因为玫瑰酥饼的味道让人赞不绝口,所以长年以来不分四季时节的,生意一直都兴旺的很,要说这烟雨楼中的玫瑰酥饼的味道确是可以被称之为是宣城中的一绝,但是自从逝水忧云第一次上烟雨楼上来吃玫瑰酥饼时,就隐隐的感觉到这玫瑰酥饼的味道有些微微的熟悉之感,好奇之下仔细调查了一下这烟雨楼的来历,才发现这烟雨楼竟然已经在水阳江畔开了三百年了,玫瑰酥饼是烟雨楼中的一道招牌点心,这家烟雨楼烘烤出来的玫瑰酥饼在宣城内外声名远扬,一路卖到杭州和台州,甚至连泉州府中都时常有人托人捎带回去品尝,店家生意兴旺本来在任何行当里都是件好事,但是奇怪的却是,这座烟雨楼的楼主平日里却看似对自家生意懒散懈怠的很,每日里的玫瑰饼数量有限,只有三千个,多一个饼子也不肯卖给人家,送上门的生意不做,却每日里亲自带着妻儿穿着粗布素袍上敬亭山上采松子去,这烟雨楼在水阳江畔三百年,世人都知道这楼主一家和楼中侍女多半是一群妖精,但是只要饼子好吃,谁也不会去太过计较,神仙妖精的世界与凡尘俗世本没什么两样,神仙触怒了三清玉帝会被贬下凡间,妖精犯了清规戒律,也会被赶出妖界,流落人间,兴许本来就是几只流落到烟水人间里来过活度日的落魄妖精,只是现下生意做大了些,身份尊贵了些而已,本来没什么好奇怪的,但是逝水忧云可自来也不这么认为,他深知妖精虽然也有流落人间过活度日的,但是能似烟雨楼主这般看淡人世繁华的却并没有几个,妖精一旦在人间站稳脚跟,只怕是连当皇帝的心都有,能够三百年心如静水的在水阳江畔守着一座生意兴旺的烟雨楼安分度日,三百年间竟然连宣城之主的威风荣耀都没惦记过,当真是不可思议至极。
所以逝水忧云一念至此,已经悄悄在烟雨楼外暗中设下八方六合擒妖阵法,只在烟雨楼下耐心等着,一直等到半夜子时,烟雨楼挂出打烊的牌子时才飞身一跃到烟雨楼三层回廊上面,因为这烟雨楼虽然有三层楼阁,但是迎接八方食客的却自来只有两层,第三层是烟雨楼主全家和一众侍女奴婢的栖身所在,那些个小妖女就暂且不去理会了,逝水忧云现在一心只想要将这烟雨楼主给亲手擒获住,押上西天极乐净土去交给师父裁夺处治。
(二)
许是因为那烟雨楼主在水阳江畔待得久了,渐渐的已经不再将自己当做是个凡人一见就恨不得躲着走的仙精妖孽之辈,所以在烟雨楼中自己的内室暖阁之中乍一见到逝水忧云,心中却并没有太过惊恐害怕,毕竟自己现在只是宣城之中一个正经做生意的卖饼楼主,不知西天极乐净土上的圣尊大人夜半三更的一个跟头翻进自己的内室之中究竟到底是有何贵干……
“上官恒沙,云台山白虎殿东宫太子,昔年曾因其余同父异母的皇弟觊觎太子之位而遭设计诬陷对父皇心怀不轨,被父皇下令废为庶人,流放人间受苦,初来人间时与妻儿一起依靠在敬亭山上采收松子来宣城中贩卖为生,但是敬亭山上松鼠甚多,霸占着整个山头上的松树林子,想要采敬亭山上的松子贩卖,必须先交分例钱才成,一只威猛雄壮的白虎精想要去敬亭山上采几斤松子卖了买些吃食养活妻儿,却要先低头向一群毛茸茸的小松鼠伸手奉上分例钱,那受尽欺负的清苦日子,想来也却当真是委屈殿下你了,”
逝水忧云在上官恒沙跟前一脸冷淡的一字一字风轻云淡气定神闲的肃然背诵完了上官恒沙在自己心中早已一清二楚的身世来历,然后开始仔细观察上官恒沙眉眼之间那一瞬一瞬稍纵即逝的复杂神情和脸色。
“圣尊你说完了吗,”上官恒沙在逝水忧云的眼皮子底下面不改色的微微摇头笑笑,“哪条天规戒律上写着妖精不能来人间卖饼赚银子了?”他问,“难不成圣尊你是看这烟雨楼的生意太好,前来收常例钱来了?”他问。
“废话少说,本座问你,赤血元珠呢,”
“反正不在烟雨楼上,”
“你难道还有同伙?”
“圣尊,常言道,天下僧道本是一家,进了哪座山门都有茶饭可分,既然如此,那天下妖精自然也是一家,赤血元珠这样的珍稀之物,上官恒沙就是想要独吞,只怕也没那个机会的啊,”他说。 “如此不知好歹,进了西天极乐净土上的无情天牢之后,可千万不要后悔,”
“无妨,妖精本就无情,还怕进什么无情天牢,”
“你不打算挣扎一下?”
“若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你还当真未必有本事擒住恒沙,但是现在,恒沙只求你,不要惊动恒沙的妻儿和侍女奴婢,恒沙愿意跟圣尊你走,”
“知道妖精为什么不管怎样都斗不过神仙嘛?”逝水忧云一脸淡然冷笑的看在上官恒沙脸上,“本座方才已经给你一次机会了,”他说,“你方才若为了想要逃跑上来跟本座搏命,本座兴许还未必能够发觉到什么,”他忍不住冷冷笑笑,“但是你方才一副英勇就义的坦然样子,却在刹那间就已经暴露出来,你去幽冥界中抢夺赤血元珠,身后必定是有人存心指使,”他说。
(三)
上官恒沙被押送回西天极乐净土上之后,极乐佛主却要逝水忧云立刻将人带去普渡山上关押,逝水忧云这时才知尘水鸢裳现下已经自齐云山上回来普渡山上,继续在水月殿中当他的掌殿少主,逝水忧云疑惑尘水鸢裳既然此生色身和今生父母血脉相牵,为何却可以轻易原谅斩情,佛主告诉他是因为那只名叫慕云尘孽的小狐精将当年百灵山一脉被诛的隐情全数告知给鸢裳的结果,慕云尘孽那只小狐精当年在结识百灵山上的六尾狐王之前,是先在江湖上结识了披云山上的乱云殿殿主裳千炽的,裳千炽许了他乱云殿护法名位,指使他设法结识六尾狐王,以此来促成裳千炽成为百灵山上的座上宾,那裳千炽当初费尽心思结识六尾狐族,确是因为碧血元珠,他之前曾无意间在江湖上偶然遇上过鸢裳一次,察觉到鸢裳虽然是妖,身上却显现不出来一丝妖气,正好可以利用他来盗取锁魂塔上的碧血元珠,这才有后来鸢裳为了父王寿辰之礼来西天极乐净土上盗取碧血元珠之事,只是那一次鸢裳非但是碧血元珠没有盗成,还被斩情扣在了普渡山上,而裳千炽并不知道鸢裳盗珠失败一事,他本来想在六尾狐王的寿筵上出手夺取碧血元珠的,却在匆匆赶去狐王寿筵上之后看见众狐妖在寿筵上一个个兴高采烈的在一起分吃一炉仙丹,仙丹入口之后众妖身上功力都有明显增长进益,而鸢裳此时却在寿筵上见不到半点踪影,裳千炽并不知道这炉仙丹是鸢裳之前割腕放血充当药引炼化而成的,只在心中一心以为碧血元珠已经被炼成一炉仙丹被百灵山一脉众妖分吃,气忿之下借着祝寿之机,悄悄在寿筵上的花雕酒中下了炼魂水,毕竟待到众妖身内元神魂魄被炼化成一颗一颗乌黑金丹之后,妖身爆散,而一身妖力却会完好保存在金丹中,他是想将这一颗一颗乌金丹收回之后再以披云山上的乾坤八卦炉从新炼化成一颗完整碧血元珠,众妖在不知情下在寿筵上将数十坛掺入了炼魂水的花雕酒喝个精光,三月之期一到,即是魂消魄灭之祸,但是几日之后,一个小妖前去普渡山上寻找鸢裳,斩情以额间天眼看出小妖身内异状,深知炼魂水之祸的斩情立刻一剑将眼前小妖斩杀,如此才能保他元神不灭,只要三月之期未到时将妖身斩杀,元神魂魄自然离体,不会再被炼魂水继续侵蚀,虽然入轮回投胎之后未必能够有缘再回来百灵山上,但是也总比魂消魄灭的下场要好上很多。
斩情在去百灵山上诛灭六尾狐族之前已经悄悄在鸢裳的清茶中下了忘尘丹,因为以鸢裳当时的年纪,未必知道炼魂水之祸,自己也未必有办法证明自己不是当真想要灭六尾狐妖全族,后来鸢裳身内忘尘丹失效之后,斩情也不知该向鸢裳如何说明此事,毕竟身在轮回之中,鸢裳未必能够堪破生死轮回戏一场本真,也未必能够堪破十二因缘牵引本相,若非现在这个慕云尘孽出于私心向鸢裳供出裳千炽这个祸首真凶,鸢裳和斩情之间的误会也未必会因为忘川水中前世记忆彻底烟消云散,毕竟他此生色身是和今生父母血脉相牵,而前世斩情是他求之不得亲缘,但是慕云尘孽此举无异于背叛裳千炽,裳千炽是一定会立刻动手清理门户的,裳千炽现下还是执意要留在梨花坞中,说不得他的安危是要劳烦逝水忧云费心了,至于他此举到底是在心中有什么算计,佛主以为逝水忧云心中必定知道,只是现下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尘水鸢裳愿意继续在水月殿中当掌殿少主也是为了要向裳千炽报复,慕云尘孽之前曾经说过裳千炽手下有八大护法,若是想要摸清披云山底细,势必要先将这些隐身在江湖中的护法妖孽一一擒获收服才行,斩情现下正在上清观中按照计划行事,至于普渡山上和云栖寺中,就交给逝水忧云了,毕竟现下四颗血元珠丢了三颗,这背后还不知有什么惊天隐秘,齐云山上的无情近来也很让人放不下心,因为……
(四)
在将上官恒沙押送进普渡山上的阴暗地牢中之后,逝水忧云在水月殿中很仔细的询问起来上清观中之事,因为现下五位花鸟圣护中倒是有三个在普渡山上,可见斩情心中是有多在意鸢裳,但是现下还留在斩情身边的那两个花鸟圣护,逝水忧云其实心中并不放心,只因他二人当初并非自己前去昆仑山上投靠白帝,而是在江湖上为祸作孽,伤生夺命时被白帝出手降服之后才自愿留下来当圣护的,自然,若非迫不得已,他们是不会自愿留下来的,只因流楹一族皇族中人身内天生蕴有奇毒无比的七步化尘珠,此珠是以他们身内五蕴胎毒聚成,能在七步之内让人肉身化灰,魂消魄灭,纵是大罗金仙也不得免,流楹一族皇族中人本来因为身内七步化尘珠毒性太大而一直被天庭忌惮,而沈水云深和沈水云瑶二人因为是花皇花后的嫡生长子次子,身内的七步化尘珠又是流楹一族中毒性最为强烈的一颗胎毒血珠,天庭自是更加不会轻易放过。
当日他二人是在青城山中偷袭正在山中潜心蛰伏清修的辟邪貔貅而被白帝出手擒获,辟邪貔貅本来是上古神兽中性情最为温顺的一只,长年只在青城山中蛰伏清修,不问世事,但是二人当时贪图辟邪貔貅的神骨可以打造成神刀利剑,想要出手偷袭,而七步化尘珠虽然毒性甚烈,但是散毒之前却需要先运足全身功力全力一击,如此势必是要耽搁上片刻时辰,因为白帝当时出手奇快,所以二人未及运功散毒即被白帝擒获,二人本以为此次是必死无疑,但是白帝当时却并未对他二人立时痛下杀手,而是要他们在散胎毒和当场伏诛之间二选一,但是散胎毒是流楹一族奇耻大辱,二人当时自然是拼着玉碎瓦全也不肯答应,只是他二人毕竟是流楹一族皇子,白帝也怕当场诛杀会让流楹一族疯狂报复,昆仑山上他们自然是攻不上来,但是若是一气之下迁怒在那些法力低微的山神土地身上,岂不是平白作孽,所以白帝当时也不管他二人答不答应,将二人带回去昆仑山上以一把七寸金刀破开他二人丹田之下一寸皮肉,将胎毒血珠切除的干干净净,这其实已经和让他们留在昆仑山上当太监差不多了,只是对成亲生子无碍,但是这毕竟也是贻笑三界的奇耻大辱,虽然后来白帝告知二人,胎毒血珠虽然能让他二人在江湖上横扫千军,天下无敌,但是却也一般会让他二人自恃奇毒无敌而生性懒散,懒于勤苦修行道法,如此只怕是奇毒还未及散出,自己已经先被擒于敌手,而且胎毒血珠虽然是以奇毒无比出奇制胜,但是天下万物相生相克,有奇毒必有解药,能解胎毒血珠的灵丹仙药现下昆仑山上就有,只是天庭一心想要将天下妖孽全都控制在自己辖下,因此上才有意四下散播七步化尘珠之毒天下无解的传言,让江湖上对流楹一族族众深恶痛绝,人人得而诛之,他二人留在昆仑山上是对流楹一族有些益处的,可以让天庭不再像之前那样严苛监视流楹一族,只是话虽如此,而且败在白帝手上在三界中也当真不是一件太过丢人现眼的事情,但是若是现下上清观中只有这二人在身边随侍,逝水忧云还是会在心中微微的有些替斩情担心,毕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前日里齐云山上刚才传来消息,清裳父母在以炁土造身还阳复生之后,又想到族人中还有不少尚且在枉死城中受罪,贪心想要设法让这些族人全数逃回来阳世,因此上悄悄带着清裳仙子自齐云山上逃走,无情为此在上善观中伤心了好一阵子,南华上仙极乐佛主帝俊圣皇轮番去上善观中劝他将清裳仙子放下,但是他却执意想要将清裳仙子找回,极乐佛主料定清裳仙子父母为了设法让族人复生,是一定会去披云山上投靠裳千炽的,毕竟当初在清裳宜欢城中,清裳仙子就被这样蛊惑过一次,不过这多少也算是一条线索,所以齐云山上的事情,极乐佛主也一并叮嘱逝水忧云千万要多加留意一些,毕竟帝俊圣皇和其他三界尊皇并不一样,除却还在掌管东夷之地外,在三界中就是一个闲云野鹤之人一样,不然也不会将无情养的这样肆意任性,寻常之人做错事情尚且还有回头机会,但是崂山一脉只要行差踏错一步,即是永世再无回头机会的三界祸乱之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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