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天目山下(1 / 2)

(一)

逝水忧云在竹屋中一直等到荼蘼顺利产下一个白嫩男婴才淡然转身离开,毕竟他早已在私下里打探清楚了在久远之前,昔日水莲王城之中,她本是水莲皇朝圣莲大祭司青莲太子的妃子,但是却在怀胎九月时饮鸩自尽,因为青莲太子心中只爱昙花仙子幽昙璎珞,而幽昙璎珞却最终嫁给了湿华大神的儿子鸢尾祎陀,她和青莲太子之前在凡间长安城中的那段姻缘,最终却还是以自戕殉葬的结果惨淡收场,她不知为何始终得不到青莲大祭司的宠爱,许是因为她成为太子妃的本意只是为了来给青莲太子的皇弟充当细作眼线的,但是谁想到,青莲太子的皇弟后来也为昙花仙子着魔……

许是因为心中太过沉溺于和荼蘼仙子此次在齐云山下的偶然相遇,逝水忧云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此时的心境,竟然会和那些凡间戏台子下的痴心少女一般,虽然知道自己和戏台上唱戏的那些俊美小生注定一生一世毫无任何牵连干系,却仍然还是会日日沉溺在自己是这些俊美小生的妹妹,恋人,知己好友,同门师妹的虚渺幻觉之中不能自己,难以超脱,所以逝水忧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不能自控的懵懵飞身到化自在天上的,许是因为他现下和那些戏台下的痴心少女一样,急切的想要知道关于荼蘼仙子的一切八卦隐私,而且这样的窥探欲望竟然会是如此的如饥似渴,欲罢不能……

然而当自己当真已经只身漫步在化自在天上一阶一阶千万天兵神将,宫奴内监,飞天仙女,夜叉罗刹把守在侧的天宫云阶上面,逝水忧云心中的忿衍不平却似是欲火中烧一般一捻一捻的自额角上那一点朱砂点染之中悄无声息的虚无泛滥在化自在天上金镶玉嵌的亭台楼阁,仙宫玉阙之间,那欲火仿若是在化自在天上的淡青空气之中格外烈焰灼心一般,直引得御花园中的宫奴内监不得不一瓢接一瓢的自未央湖中舀起几瓢清澈圣水,化作漫天飞雨滴滴溅落在他身上,不盼着能够藉此弥散掉他心中一切忿衍不平,只祈盼着他心中那一捻无明欲火,不要一气之下尽数倾泄在御花园中这一片清净如水的青青菩提树下,惊扰到少主殿下,自己可是万万吃罪不起。

青青菩提树下三个仙袂飘渺的轻盈身影逝水忧云自是远远的在未央湖畔就已侧目瞥见,是化自在天上的少主殿下在菩提树下静心替自己的宠物慕尘太子运功疗伤,看身形面相,这个慕尘太子该是紧那罗族中的皇族中人才对,果然只要是在戏台上唱戏的,连只宠物都出身不凡,眼见得这位慕尘太子额上轻轻渗出几滴清亮汗珠,一旁的幽昙仙子轻轻的捧起一片菩提叶子,淡淡的敷衍在他的额角鬓间,替他从额头上悄然将几滴清亮汗滴尽数擦拭干净,慕尘太子想是心中十分感激,不自觉的侧目冲幽昙仙子淡然笑了一笑,冷不防的却被少主殿下翻手劈脸一巴掌过来,一瞬之间身内真流逆转,一头栽倒在菩提树下混混沉睡过去。

身为化自在天上的少主殿下,自是也一样不必和那些修仙之人一般一生一世潜心清修,断尽世间一切尘缘尘欲,但是,他身边这位幽昙仙子,却是昔日里荼蘼仙子在水莲王城中和青莲太子之间一切恩怨情仇的根源所在,所以不知为何,虽然知道自己本不该如此没来由的跑来化自在天上,却还是很淡然的将身闪现在之前差不多是从无任何交情的湿华大神跟前……

但是,“钵盂的事情却是本王看守不严,好在药师佛也无甚大碍,还请圣尊回去转告几位佛主,以后化自在天上断然不会再出现如此疏忽闪失的了……”

“自然,本座也只是想要确定一下钵盂确是已经送还,别无他意,既然如此,本座现下立刻回去向极乐佛主复命即可……”

在这一刻,逝水忧云感觉到自己心中当真是有些思绪万千,漫无头绪,他感觉到心中当真很乱,很乱,很乱,转身自化自在天上飞身而下之后,却发现自己已经飞身一跃至和碧血元珠线索稍稍有些牵连的天目山清凉峰下,左近不远,即是云栖古寺所在。

云栖寺是天目山上香火最为繁盛的一座清净古寺,寺中后院里供给善男信女八方香客安歇过夜的禅房客室无数,但是同样,民间不服父母媒妁之言的少年男女也会时常借着来寺院中上香祈福的名头来悄悄私会,而且为了这样的悄悄私会,左近供奉玉皇大帝,三清道祖,东华真武,八仙九曜的道观也一样是香火兴旺,看来戏台子上的俊美小生并没有真正对那些戏台子下的痴心少女有多少迷魂摄魄,神魂颠倒的功效,她们大多数还是知道自己一生一世的身心归宿和那些戏台子上唱戏的俊美小生根本就从无一点牵连干系。

(二)

云栖寺中经日里有一个一身青衣的俗家少年在山门外的青石台阶上用心清扫门前落花碎叶,山门左近百步开外即是一条松竹掩映的小小清溪,青衣少年每天将山门外的落花碎叶清扫干净之后,即会用一旁的簇新木桶自清溪之中提来清水将山门下的青石阶子尽数冲洗洁净,但是云栖寺中善男信女经日里来来往往,鱼贯而出的,在青石阶子上洒上清水,岂不是更易沾染泥土污迹?

逝水忧云对此心中微微有些不解,但是却见山门内淡然闪出一剪超然脱俗的素衣身影,轻轻闪身将青石阶子上的青衣少年悄然罩在自己身后。

“兄台想是来寺中上香的?”他问,“即是如此,为何却要在这山门之外亘久迟疑徘徊不定,”他说,“莫不是心中本自不肯正信世间佛法,但是眼下,却又因为灾劫深重,走投无路之下,病急乱投医来了?”

“只是偶然从此经过,看见兄台身后这位青衣少年方才正认认真真的用清水冲洗青石阶子,心中不禁疑惑,为何他却不知自己这反而是在替脚下这一阶一阶青痕斑驳的青石阶子招惹世间尘垢的呢?”他问。

“恕在下直言,兄台这已算是入魔障了,”他淡然笑笑,“既是入寺上香,脚下本该不染尘迹才是,”他说,“以清水冲洗青阶,就是为了让天下间一切善男信女脚下污迹在青石阶子上荡洗洁净,免得有污佛门净地,兄台你却为何眼中只看见这青石阶子上沾染上的诸多污泥尘垢,而对寺院之中的遍地一尘不染存心闭目阖闾,视而不见的呢?”他问。

“脚下污迹,世人终生也未必能够有幸得见,但是这青石阶子上面……”

“凡人一身红颜白骨,纵是再如何讳莫如深,也终有红颜化泥,白骨现世那天。”

“凡所有相,皆为虚妄,红颜如此,白骨如是。”

“兄台不要太执迷了,若世间一切当真虚妄至此,岂不是连佛法本身也成了虚妄?”

“你们二人也不必如此隐瞒了,”他淡然蹙眉,“只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在下希望自己和二位此后再无任何交集,”他说。

“放心,在下也并非是喜欢太过流连尘世之人,”素衣男子微微笑笑,“只是道法自然,天意难违,兄台大可不必为了一些身为之物如此焚心忧虑。”

“敢问兄台尊姓大名?”他的眼眸中瞬间散发出一道深湛无比的灵犀光晕,“在下再问一次,兄台你到底敢不敢在本座跟前自报名姓?”

“在下姓云名根,江湖上一无名小辈,实在不劳兄台心中记挂。”

“石是云之根,兄台以脚下青石阶子为名,想来是存心戏耍在下。”

“戏耍?兄台多心了,岂不闻佛法有云,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一木一浮生,一草一净土,一笑一尘缘,一念一清净,那敢问兄台,这天目山上的一云,一石,一草,一木,一人,一念,于这大千世界,三千红尘之中,当真有什么不一样的吗?”他问。

“好,很好,兄台即名云根,那敢问身后那位青衣少年,他又姓什么叫什么?难不成他也偏巧姓云不成?”

“这倒不是,”素衣男子淡然笑笑,“在下身后这位洒扫少年本是云栖寺中的住持大师数月前自天目山上的清凉峰万丈悬崖之下救回寺中的一个陌路之人,”他说,“想是一不小心自悬崖跌落,却因命不当绝,而万幸被崖下古松拦腰阻住,侥幸逃出生天,得了性命,却因为身受创伤而失去了从前一切记忆,”他在青石阶子上冷冷清清的默然摇头叹口气说,“即是失忆,姓名家世自是再无从说起,只是寺中住持在清凉峰下发现他时,只见他手中紧紧攥着一株花残叶败的忘归仙草,因此上指草为名,替他顺势取了忘归这个名字。” “兄台说笑了,难道当真没有认出,他腰间悬挂着的那块沧海龙吟玉牌,是大宋皇族信物的吗?”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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