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幕开始渐渐变淡,我和一般的战友顶着刺刀向前摸索。班长的哨声在不远处,他在为我们三班的人指明进攻的方向。
黑暗中和烟雾中其实根本没有方向,一个班的人劲儿往一处使,就能以一敌十在混战中所向披靡。
相比于美军步兵,我们更擅长于混战和夜战。其实也是很无奈的事情,我们这样擅长的根本原因,竟然是因为电台不够。我们的通讯手段很落后,电台甚至不一定能够配备到营一级,连里能有电台的更是少之又少。
这一打起仗来,尤其是在夜里,部队很快就冲得到处都是,乱糟糟的,编制都打散了。所以志愿军就有了传统,接到命令的部队就先去完成自己的任务。任务完成后如果联系不到上级部队,就冲着枪响的地方猛冲猛打。有时候在战场上,打乱了编制,遇到了其他班排的人,就就地组成战斗小组继续进攻。不只是其他的班排,有时候甚至是其他的团,其他的师,或者是其他的军的战友。前三次战役的时候,38军、39军、2军、50军、66军的落单战友或者小股部队我们都遇到过。
通讯虽然落后,但是劳动人民的智慧结晶却能将我们的缺点变成优点。
于是在朝鲜战场上,越是天黑无月,越是仗打得没了前方和后方,越是混乱到敌我不分,对我们其实是越有利的!打乱了编制的美军,本身的诸兵种合成作战的优势就荡然无存,也就更容易被我们击溃。
但真要双方拉开架势打现在这种阵地攻防战,我们吃亏太厉害!从美军发起进攻到现在,已经是第四天的凌晨,战线每天都在向后退却,虽然每天敌人向前推进不多,但是却是真真切切在向前推进。而这每一公里的战线,那都是志愿军的将士们拿命在阻击!
美军几乎是表演一般向我们炫耀着他们的后勤能力,他们可以远跨大洋,从美国本土和日本,在几天之内将几十万部队的装备、物资和寄养送到前线。而我们仅仅只是隔着一条鸭绿江和几百公里的山路,却始终没法保证我们自己部队的后勤保养。要知道,美军补给的可是飞机、坦克、大炮、卡车和成千吨的各种物资,而我们只是补充简单的棉衣、棉鞋、粮食和弹药,就已经极为困难。
听说鸭绿江那边的物资堆成了山,可就是送不上来,后勤线上的同志伤亡并不比我们前线小到哪里去。
我和一班的战友在烟雾中听见有人在打斗,我们便上前去看个究竟。靠近那里的时候就看见两个人影已经在地上扭作一团,可能是听见我们两个的脚步声,压在上面那人回头看向我们。
这时候烟雾已经淡了很多,我看见上面那人带着钢盔。那个美国兵也几乎是同一时间看清了我和我身边的战友,没有犹豫,那个美国兵起身就想逃跑。
就在这个美国兵想要逃跑的时候,地上刚才被美国兵殴打的那个人影竟然伸出双臂,一下拽住那个准备逃跑的美国兵。我一旁的战友眼疾手快,三八枪长长的军刺直接将逃跑的美国兵从身后扎了个透心凉。
我扶起地上的那个被打的战友,可仔细看了半天才看出来这人是谁。
“小吴,你咋被打成这样了?”
地上那个被美国兵按在地上殴打的,正是小吴。我和一班的战友将他救起来的时候,小吴都被美国兵打成了猪头般的模样。头上满是血,脸上鼻子上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两个眼睛也肿的眯了起来。
看见小吴没事,我松了口气儿,我生怕他出什么意外。不过再看到他的惨样,我居然想笑。
我和一班的战友,还有被打成了猪头的小吴凑成了三人小组,这个时候的烟幕已经淡了很多,并不是之前那种即便是站在跟前也看不清人影的样子。
我们三人小组,跟着班长,我这时候已经能够看到班长和崔岩的身影,赵德树、臭不要脸的、李潇和张茂才距离我们也并不远。我们一个班很快聚集到一起,向着二班原本的阵地冲了过去。
臭不要脸的一直跟在赵德树身后,而班长则是提着冲锋枪跟在崔岩的身后。此时,已经不只是我们班的人聚集在了一起,其他两个班的战友也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和烟雾中数倍的美国兵搏斗着。
人最恐惧的永远是看不见的未知,烟雾中喊杀声震天,到处都是美国兵的惨叫和呼喊。尽管进攻山头的美国兵是我们的三倍之多,但是在混乱中反而落入下风,遭到我们班组和其他战斗小组的绞杀。
很快,烟雾中的美国兵开始溃退,他们恐惧烟雾中的魔鬼,他们恐惧黑夜里的幽灵。
但其实我们也早已经是强弩之末,敌人比起我们更像是以逸待劳。他们的步兵可以在山下轻松看着我们阵地挨炸,在炮火之后再从容地开始攀登和攻山。而我们整个一下午和一夜,可是基本上没闲着,每一分每一秒不是在战斗,就是在挖掘。事实上在冲锋之前,我累得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
在战斗的时候,强撑着一口气,完全是靠意志在和敌人拼杀。这下美国兵从烟雾中退却,我再也坚持不住,毫无风度地瘫坐在地上。我将自己脸上的防毒面具摘下来之后,整个防毒面具里面已经全都是我的汗水。不只是防毒面具,我的整个棉衣里面和头上都全是汗水。帽子一摘,我头上的汗水就都成了冰块,头发都成了硬的。
但是现在远远没有到休息的时候,这次的冲锋中,我已经将自己的子弹全都打光了。听声音来看,班长和臭不要脸的他们也基本上把子弹都要打光了。于是在喘了两口气之后,我挣扎着爬起来开始在身边的敌人尸体上搜寻弹药和武器。小吴在敌人撤退后,直接躺在地上起不来,就连赵德树这样的牲口,都累得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烟雾在敌人撤下去之后就已经变得很淡,我们知道,一旦烟幕全部消散,那么很快敌人的炮火覆盖就会落下来。
敌人可不会给我们喘息的机会,他们甚至根本不会等到我们打扫完战场。
我从一个美国兵的尸体上身上扒出几个弹匣,看着里面压满的黄橙橙的步枪子弹,我心里终于找到一点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