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师部出来,我和班长着急小吴的情况,赶紧赶到野战医院。
到了野战医院,看到小吴这个时候已经醒了过来,正在喝着热腾腾的米汤,我们心里的紧绷的弦这才松了下来。
臭不要脸的和张茂才陪着小吴,赵德树和崔岩已经回了连里。
本身腿上挨了一枪,没伤着骨头,这样的伤并不算什么严重的伤。前线打仗,枪林弹雨、炮弹纷飞的,被轻轻咬一口不算什么。毕竟和那些牺牲的战友相比,能好好活着就已经是万幸,哪儿还敢要求什么别的?
但小吴受伤之后又翻山越岭,腿上伤口多次撕裂,导致失血过多。背着他回到北边的时候,他整条棉裤都成了褐红色,那全是他的鲜血。止血绷带不知道给他换了多少条,但也架不住在绝壁间攀爬的时候腿上必须一直用着力啊!
而且现在这天,太冷了!棉裤浸了鲜血又结冻,导致小吴腿上有大面积的冻伤。我们帮小吴检查伤口的时候,发现他腿上伤口外翻,周边的肉都已经坏死。那个时候一直担心,就害怕小吴的腿撑不住,回来落下个截肢。
不过医生说,小吴的腿需要赶紧做手术。如果手术顺利,后面好好休息,就没有截肢的危险。野战医院的院长还跟班长说,医院安排最好的外伤大夫给小吴做手术,让班长不要担心。
班长一听小吴的腿能保住,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开心的笑意。拉着医生的手感谢道:“谢谢医生同志!谢谢您啊!这小伙子入伍还没几天,要是落下个残疾,以后一辈子都要毁了!”
醒来后的小吴精神状态还不错,但发烧还没完全退了。
这小子看到我和班长,很亲热地傻笑,但也有些不好意思。
小吴说道:“班长,对不起,这次我给班里拖了后腿!”
班长脸一板,脸色铁青。
小吴看班长的脸色一变,露出畏惧的眼神。
班长对着小吴骂道:“你他娘个新兵蛋子,一个人祸害得一整个班不得安宁!上了战场,不听指挥,私自掉队,你他娘以为自个儿聪明是不是?以为自己是光荣壮举?我是不是还得尊称你个英雄?全班人就为了救你,几次差点儿全扔在敌后!你就是那种一颗老鼠屎害了一锅汤的!他娘的还有脸在这儿笑,我要是你,早就找棵树上吊了。以后少他妈说自己是三班的兵,三班没你这种楞脑瓜子的老鼠屎!”
班长骂人从不在乎身边是否有人,也从不给人留面子。整个野战医院,大通铺上躺着的百十号伤兵、十几个医生护士,都看向我们这边。
小吴脸皮薄,被班长一骂,再发现周围人都看着他,眼眶一红,大颗眼泪掉了下来。
一看小吴哭泣的孬兵样子,班长更是火大,一巴掌抽在小吴脸上:“哭哭哭,丢人现眼的东西!伤好了之后给我滚蛋!”
班长铁青着脸,扭过头去,懒得看小吴。
这时候一个小护士走上前来:“这位同志,你怎么打人呢?他可是伤兵!”
班长脸上再次一板,骂道:“老子的兵,打都是轻的,受不了赶紧滚蛋!”
说着,班长把手里拿着的,师长刚给的一个绿皮罐头重重地往小吴身边的简易木桌上一拍,头也不回走了出去。
小护士嘟着嘴,一脸气愤:“这人怎么这么凶!太不讲理了!”
我回头一看那小护士,不由一愣,脑子里嗡的一声。
“咦?是你们!”小护士看清我们的模样后,一脸惊喜的神情。
我们现在的样子确实不怎么好看,军装棉衣破旧邋遢不说,每个人的脸上都黑漆漆、脏兮兮的。刚从敌后回来,在山野丛林间又是摸爬滚打,又是死里逃生的,形象上着实有些狼狈。
“你是那个声音很好听的……!”我不由脱口而出,却记不起姑娘的名字,霎时间有些尴尬。
小护士俏脸一红,露出娇嗔的表情:“我有名字的!我叫谢秀琴!”
我心里忐忑着,但不知道该说什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嘿嘿直笑。
“我叫葛继忠。”我干巴巴地对她说道,脸上如同火燎。不过我脸上黑漆麻乌,没人能看出来我脸红。
小护士莞尔一笑,银铃般的声音响起:“我记住了呢,这个伤兵是你战友?那刚才骂人的是老班长啊!”
我点了点头,小护士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了,板着脸对着小吴说道:“老班长骂你是应该的,胆小鬼才哭鼻子呢!”
小吴一愣,止住了哭,但满脸委屈。
谢秀琴跟我们说道:“待会儿过来给他打针,我先去打点热水。”
小护士转身离去,两条马尾在颈后轻快地跳动,直到那身影消失在我的视野之中。
我迟钝地点了点头,心里忽然有些嫉妒小吴,恨不得躺在医院病炕上的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