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厉害

小说:将魔传电影 作者:关军师

那时药娥将茶端上来,与二郎摆了一盏。又有金铃桃青,开门进来送上了果品点心。姐姐道:“今日有贵客驾到,可使簪儿来,弹一个《念奴娇》助兴。”那两个果然出去,唤了簪儿来。房中自有丝桐乐器,簪儿坐在琴后,便问要听甚么曲。姐姐说与她知了。那一张琴本是簪儿久弹惯了的,于是略试了试弦,便勾抹挑拨,按出了袅袅绕梁、婉转盘桓的妙音美乐来。

此时二郎与姐姐两个,细品香茗,闲聆雅律,那一间往时闹得昏天黑地的房,竟真如个香闺小楼、绣轩雅阁的样子了。

姐姐因方才听二郎说起“闲来无事”一话,又想到了些甚么传闻,自在心里揣测,对二郎就没那么怕,欲当他是个一般的客,言谈中随意了少许。二郎是何等眼力,如何不晓得。他并非是要人敬他畏他,但他乃是个忠正之神,虽然走后门逛了窑子,仍是言行端方。姐姐却是凡间的妖精,往时肆无忌惮的言语满嘴胡说,此刻虽收敛,但一放松,又略微有些儿舌头滑溜了。

二郎瞧在眼里,听在耳里,只当这一个妖精小觑了他。微微一笑,道:“我闻得说,去岁涂州有个知州大人,又不知给哪山的精怪弄死了,你晓得有这个事么?”

姐姐略一诧异,也作笑叹道:“现下哪里能有个安全的地方,莫说知州大人,就是我这里,也不太平,前些儿时也出来了不知是哪里的妖精,在这儿吃了人呢。那个知州大人,听说带着十几个军汉,仍被害了性命。”说罢面上又叹世道,又唏嘘凡人艰苦,心里却寻思着:原来这事还是给人家知道了,虽与我有些干系,终究怪不到我头上;子成虽担些风险,日后总能有法子替他脱罪;又且看二郎这般的说法,并非咬定了要拿,回旋余地大大的有。

簪儿一曲奏罢,姐姐不知二郎喜欢个甚么调子的,便再唤她另演一个《定风波》。簪儿又翻弦舞调,宫商角徵弹了起来。

二郎端起茶来,抿一口,看着簪儿弹琴,笑道:“前朝时,不知是哪州哪县,有个县太爷,虽是当了几年的官,后来却爱寻仙访道。有一年受了一个妖道的鼓惑,得了一个旁门左道的法术,便在自个儿府里,私设了龙柱凤梁,彩云飞雾,自在受用。后来给一个他开罪过的恶霸,死后在地府里出首告发,说他家里如此这般。那官老儿便给拿住了,打下地狱,掏出心胆来,煎在油锅里,该煎他十万八千年,如今还在受罪。”

他这一番话,淡淡地道来,便如说些平平常常、闲三碎五的家常小事儿一般。姐姐却听得好似霹雳轰雷,打在内里。亏得是姐姐了,面上也如听些平平常常闲三碎五的家常事儿一般的样子,背上却早浸透了冷汗;那“龙柱凤梁”、“出首告发”、“打下地狱”等几个词,每一个倒像一道响雷,霹得这狐狸精脚软心儿颤;又有一道惊寒,前胸脊背,打圈窜了十七八趟,顶门涌泉,上下奔了三五十回;震得她只得一个心思,肚子里大喊:“好厉害!先发制人!”

这话是着实厉害。既这般说了,姐姐如何也得出一个声儿。但只有“活该”与“可怜”两个不可轻易道出来。若是按天庭的意思,自然该说“活该”,但二郎听说是不怎么与天庭好的,倘若轻易“活该”了,惹恼了他,如何是好?又不能开口说那个官儿“可怜”了,叫这厮听在耳里,后患无穷。且不虑他有心算计,只消不留神露些口风与别个神仙晓得了,难不成也将自身拿去,问个僭越,打下地府,掏出心胆,也煎个十万八千年?

簪儿那一曲,正弹到急处,风波已起,只未得定。她全神贯注,只在弦上,倒没心思听二郎与姐姐说些什么。

二郎笑意不减,斜斜眼瞟了过来。此时正是姐姐的手段处,运起心法来,整个的闲逸慵惰,好整以暇;眉目三分春,剪瞳两点明,樱桃未绽情先动,莲萼半颔愫已生。

只见姐姐款款露笑,说道:“凡间的官儿竟也如此大胆?我却不知,向来只结交些老实本分的妖精,说些尘世里情情爱爱的话儿。”心内又起念寻思,怪道他方才不打正门进来,反从后进里入,原来先去踩我家的盘子了。

二郎只是笑,喝茶听曲子。姐姐心知此时面上虽是客客气气的,但已是较上了劲,最是容不得行差踏错,只怕一着棋不慎,满盘皆输。又看二郎此时气势盛了,这个关节最是要紧,但手中哪里能有胜他的妙招。只好先放一轮箭,射住阵脚,稳定军心,再图后手反制。

于是姐姐见那簪儿两阕曲子将完,风波已息,便道:“真君仙寿久长,这些千年以内的调子怕是听不惯,不如听些旧时的古曲,怀一怀先人的遗风。”

那真君笑一声道:“看不出你们这里,竟也会古风。好,有什么拿手的曲子,且演一个我听。”

那姐姐见说好了,便向簪儿抬一抬下颌。簪儿原在这里,为接待人客子弟,先学的只是牌曲。古风却是伊始习练,因他们教师偏爱其中一首,便先教会了她,别的却不甚熟练。簪儿听得说要弹古调,只得将最抚得好的那一支,先弹将起来。

琴声叮咚,先古之时,世风淳朴,曲调每节极长慢悠远,空灵无所依。二郎一听其调,已知是一首《行露》,猜到了姐姐的心思,微微笑着看住了她。

姐姐知二郎看过来了,低头啜茶,不则一声。

药娥见他俩在这儿斗得不亦乐乎,也不敢笑,拿火箸拨着炉子里,看着那焰光自在心里想事情。

过午三刻,天上的云飘来,遮住了日头,街上才得清凉了些。

二郎听罢了簪儿的琴,称赞两句,又与姐姐道:“我方才来时,只见后头有个斋,倒也清幽,我已久不看,你也不必使人伺候,容我自在待会儿。”说罢便站起来要走。药娥姐姐两个,也随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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