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广洋怔住之余,不禁张大了嘴,半晌都未闭口,并因此陡生愧意。
“想我堂堂士人,就只知道感叹民生艰难,婴幼无依,徒为野犬之食,却已无收养之勇气,而竟已不如一逐利商贾有仁义!”
汪广洋因而暗叹。
在眼下的乱世。
救济婴幼,的确是很需要勇气的一件事。
因为救济婴幼的抚育成本很高,风险也很高。
毕竟,这个年代的婴幼夭折率很高,谁也不敢确定用许多米乳喂养后,会不会长不大。
所以,再富贵的人家,也没谁愿意收留婴幼,而只愿意收留稍微大些的孩童为奴婢。
卖儿鬻女,也基本上都不是买卖很小的婴幼。
更何况,越是富贵的人家,往往越是在意利益的得失。
汪广洋即便是士人,和大多数有良知的人士大夫一样,也只能做到感叹一下民生艰难,而的确也没有意识要去收留这些婴幼。
谁让他自己其实也是靠宗族的供养过活呢。
而并不是真正的劳动生产者。
也就是说,他这样的儒士不直接生产财富,所以,他没法不顾宗族其他人的感受,而擅自拿钱去收留抚育婴幼。
李梦庚和郭景祥敢分自己的田,还能以,举族可能会因为他们跟任谦德走得近而被株连为由,逼着有地位的族人接受分田。
汪广洋可没有理由,说服自己族人,去收留平民百姓留下的婴幼。
所以,汪广洋只能感叹,如今也只能在见到商人也比自己仁德后,而感到忏愧。
但汪广洋也没想到,眼前这商贾会这么仁爱,不计得失的收留婴幼。
他可是知道商人有多重利的。
在他看来,这年头还敢经商的,没几个不是嗜利如命之辈,甚至,只可能,会为了利益,而心狠手辣到不顾亲情的地步。
但眼前,这支商队居然真的在收留婴幼,还带着妇女为这些婴幼提供奶水。
汪广洋对此不可能不感到震撼。
而且。
汪广洋还瞥见那车内,竟然已经有好几个婴儿!
汪广洋因而更加大惊。
他自然能猜到,这些婴儿肯定也是被沿途捡拾的,不然,谁没事在经商的路上,带着婴儿的。
为此。
汪广洋第一次决定主动去与这些商贾接触,并真的上前求见到了这家商队的主家程仁墨。
一向对商人不怎么瞧得起的汪广洋,还主动向程仁墨拱手作揖起来,且拱手问道:“在下斗胆请问,不知贵商为何收留婴幼?”
“自是为善,亦是奉滁州州牧章先生钧命,按滁州官令,沿途收留婴幼交于滁州义军,可作抵税之用。”
程仁墨因见汪广洋是士,对自己也算尊重,便也就主动下车来,回了一礼,且说明了缘由。
汪广洋听程仁墨这么说后,不禁腹诽道:
“又是这个章先生!”
其实。
汪广洋在路上时,就已经,不下十次听到关于章诚的传闻,如说他止杀戮,而令义军安民,以及对权贵官僚收重税打击豪强的事。
现在,汪广洋在听见商人程仁墨说他沿途收留婴幼,是因为响应章诚号召,是因为章诚所在的义军允许商人拿捡拾到的婴幼抵税,自然对章诚也就更加好奇。
“多谢足下告知。”
汪广洋因而朝程仁墨再次行了一礼。
接着,他就急匆匆地滁州城的方向而去。
汪广洋身边的童仆高佑不由得忙追了过来,问道:“爷何故走的这样急!”
“这商队施仁降慈,既然是因为他滁州城的章先生有仁德,那我何必在这里停留?”
“与其和他一求利商贾多言,不如尽快去滁州城,尽快见到这位章先生!”
汪广洋说着就不顾炎天烈日,只把双脚频提。
——
此时的滁州城。
正是车马不绝,人声鼎沸之时。
上下人等,正热火朝天地参与着,疏浚穿城而过的清流水,与加固堤坝、增修水渠等工程。
由于官办商行前段时间,因为官绅商贾炒粮,而在吸纳了许多发作军饷的粮食布匹之余,又增加了大批粮食布匹,即便一时要把粮食运到粮价高的地方发卖,都来不及将大量粮食变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