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叔……对不起……”褚仁轻叫了一声,缓缓跪了下去。这称呼,是他们出去跑马打猎的时候,偶尔玩笑着叫过几次。古尔察谨守着规矩,不许褚仁在府里叫的。
古尔察一把托起褚仁的手臂,没让他跪下去,口中说着:“别!二爷您可千万别这样,奴才当不起!”
褚仁慧黠一笑,“你拦着我,便说明你接受我道歉了,任务完成了一个。我误了回府的时辰,阿玛说让你打我板子,你等着接第二个任务吧!”
褚仁说完,也不等古尔察有何反应,便推门出去,招呼过一个侍卫来,“帮我拿个板子过来。”
“板子?什么板子?”那侍卫不明所以。“就是咱们府上打人的板子。”
“二爷……您、您要打谁?您不必自己动手,吩咐下来,让奴才们去办就好。您要是不放心,可以亲自监看着,您要是不忍心看,也可以事后验伤。”
褚仁笑着挥了挥手,“不是我要打谁,是我要挨打。你快去拿个板子过来便是,别啰嗦那么多。”
“嗻!”那侍卫脑子一片混乱,木然地转过身去,刚要离开,褚仁又补充道,“一定要拣个干净的板子拿过来。”
听到这话,屋里的古尔察不禁莞尔。
板子拿过来了,三尺长,四指宽,上好的楠木制成,漆着黑漆,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果然很干净,上面油光水滑,一尘不染。
褚仁双手把这板子递给古尔察,而后便自己把春凳移到屋子中间,趴了上去。
见古尔察不动,褚仁侧过头来说道:“你好歹打两下,我好去找阿玛回话儿,我不想惹他生气。”
古尔察无奈地摇摇头,慢慢执起板子,还是站在原地没动。
“九叔……你打吧,我受得住。”褚仁见古尔察不动,又继续催道,停了片刻,又自语一般轻轻说道,“轻点儿就行……”板子挥了下来,古尔察连三分力都没用到,只有板子自身的重量和下落的势头。
但是即使如此,褚仁还是痛得忍不住大叫了一声。
古尔察被褚仁的叫声吓了一跳,手一松,板子头落到了地上,险些便脱了手。
“别打了!”门被推开,齐克新闯了进来,半蹲下来,拉着褚仁的手问道,“痛得很吗?”
褚仁扭头对齐克新粲然一笑,“还好……阿玛,您饶了我了?”
齐克新一面点头,一面轻轻扶起褚仁,帮他整理衣服。
见到这情景,古尔察不禁一哂:“这不是让我枉做小人嘛!爷说让打,只打了一下,爷便跑过来做好人……”
齐克新笑着,斜觑着古尔察,似乎就乐意欣赏他此时的表情,“你不服气,也赶紧娶妻生一个啊!”
古尔察摇头苦笑,又微微红了脸。
褚仁一边揉着后面,一边走过去,搂着古尔察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说:“没事儿,我不会记恨你的,我知道你没用力,再说……你也不是第一次打我了,你见我记恨过吗?”
古尔察也笑了,“你还好意思说……若不记恨,那么久的事儿,怎么还念念不忘的!”
齐克新并没听到褚仁的耳语,好奇地问道:“你们有什么事儿瞒着我?”
褚仁把音量放大了一些,用齐克新能听到的声音,继续伏在古尔察耳边说道:“咱们就不告诉阿玛,让他着急去!”一边说,还一边侧过头来,斜觑齐克新,眉梢眼角尽是笑意。
“没大没小的!”齐克新挥掌向褚仁后面打去,掌到了中途,又怕碰到他臀背上的伤,便转了个弯子,击在了褚仁大腿上。
褚仁回身牵住了齐克新的手,“阿玛,您手腕脱臼,总要百日之后才算好利落,现在不能太过使力。”说着,便帮齐克新在手腕处按摩起来。
齐克新眯起眼睛,享受着褚仁的按摩,笑道:“还真得感谢傅先生,把你教得那么好,又懂法,又懂医术。”
褚仁也是一笑,“阿玛,您要夸我就直说,何必绕个弯子?”
齐克新伸指在褚仁脑门上一弹,“瞧把你得意的。”说完,视线滑了下来,落在褚仁脸上的伤疤上,眼中掠过了一丝歉意的黯然。
褚仁向左侧过头,挡住了那伤疤,又对齐克新粲然一笑。褚仁突然觉得,只要一家人这样融融洽洽,别说是降为贝勒,便是贬为庶民又何妨?想到将来迟早要离开,褚仁第一次,有了深深地不舍。
注:
*心乎爱矣,遐不谓矣……:语出《诗经小雅隰桑》。这句诗在《孝经》事君章被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