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躺在床上,夫妻二人才有功夫说话。高子青给陈竹讲了二哥家发生的事:
过年的时候,高二郎仍然是日日应酬,成日醉酒不醒。初四早晨姚氏说身子不适,下午就没有和他同去拜年。那日回来得比平常早,只是走路腿软,人还算清醒。姚氏让婆子直接送高二郎去妾室房中休息。
高二郎摇摇晃晃进到内室,烛火通明,晃眼见着床上躺着两人,男子见人进来,掀开被子跳下床就跑,外屋两位婆子送完高二郎正要离开,见房中突然冲出一光着上身的男子,忙上前堵住将人拿下。高二郎经此一吓,醉意去了大半,来到床前,见妾室身无寸缕,身上点点痕迹可以想见先前有多疯狂,难怪到了此时依旧沉睡不醒。大怒之下扇了她一耳光,嘴里骂道:“贱人。”
妾室睡得实在太沉,并无所觉。
高二郎气极,抓起桌上的茶壶,揭开盖将茶水直接泼到她脸上。
妾室被凉水惊醒,迷迷糊糊地看着高二郎说道:“官人回来了?”
高二郎将椅背上搭的衣服摔到她身上,“贱人,你给我等着。”说完转身冲到前堂。
男子在婆子的控制下并没有挣扎,见得高二郎出来,屈膝跪在地上不带感情地说道:“求大人饶命,小的鬼迷心窍做下这等事情。是我有罪,只求大人高抬贵手饶我这一次。”
高二郎定睛一看,男子原是家中做杂务的仆人,妾室知道他二人是同乡后,曾向自己说情,让他到园子里修剪果木。
这哪里是同乡,分明是背着自己早已勾搭成奸。
妾室在内室听得分明,穿好衣服扑了出来,对着男子没头没脑就打,嘴里哭喊道:“当日你让人来说与我是同乡,求我帮你找个轻松的活,我好心帮了你后咱们再没有见过面。你今日坏了心肠竟要置我于死地!”
“这事原是我害了你。”男子任她扑打,僵硬地说道,“事情全是我一人所为,与你无关,大人要打要罚,我都没有怨言。”
“拉出去,拉出去给我狠狠地打。”高二郎气愤不已。
男子没有反抗,不发一言地被婆子带了出去,不久就传来木板打在人身上的“噼啪”声。
妾室跪行到高二郎脚边,悲切地哭着说:“二郎,我是被冤枉的啊!晚上大娘子让人送来酒菜,说是过年让大家都高兴高兴,我就多喝了两杯。此后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直到刚才醒来见到你,我根本不知道房中如何会有其他人在。”
高二郎抬脚踢开她,正要发问,婆子进来禀报:“阿郎,人被打死了。”
高二郎一愣,听得出了人命,酒意彻底没了。这才打了几下,一个青壮男子就这么扛不住?事情出在自己内院,他倒不是害怕,而是大惑不解。
出去一看,男子趴在地上,嘴角还淌着血,找来仵作验尸,此人在挨打前不久曾服食过毒药。
此事疑云顿生,这人是抱着必死的心来与妾室幽会,刚进屋时那么大的动静,甚至耳光都没能打醒妾室,这恐怕不是用睡得沉可以解释的。若是有人下药,没有算到自己今日回来得早,药量重了反倒更能说通。
因为此事并不光彩,高二郎吩咐众人不得再提。他私下找人打探,男子是姚氏来龙州后给家中添置人手时进来的。妻子难产早逝,留下一个女儿和病弱的儿子由他老母照看,家中兄弟也是多病,看病吃药导致生活难以为继,这才卖身为奴。出事前一个多月,他家人就全部离开龙州失了踪影。
高二郎无意再查,继续下去只怕会牵连不少。妾室显而易见是被人陷害了,但是高二郎每每见到她,就不由得想起那夜她裸身的样子,明知怪不了她,却过不了自己心中的坎。只得将她与小儿子打发到别院去住,自己远远照应一二。
高子青来龙州后,高二郎心中苦闷,拉着亲弟弟喝酒,几杯酒下肚后将事情经过讲与他听,最后长叹一声说道:“她刚嫁我的时候,善良得连只猫都舍不得伤害。如今一出手就沾上人命不说,还毁了别人的一辈子。同是女人,她怎么能狠得下手?”
高二郎放下酒杯,轻声吟道:“青青蛇儿口,黄锋尾上针。两般由是可,最毒妇人心?”(出自《封神演义》,虽年代不符,大胆套用一下。)
陈竹听完后,想着初见姚氏是在她大婚之日,满脸的羞涩;再见时是在自己家中,恬静的笑容中洋溢着幸福。心有所感地说:“若是你哥没有负她,我相信她依旧会是当初那个善良心软的女子。你哥当年醉酒让妾室爬上了床,现在轮到妾室醉酒被别人上了床,也是因果。”
高子青并不赞同,“是我哥对不起她,她实不该伤及无辜。”
陈竹笑了笑没有争辩,男人与女人终归立场不同。她想到了魏玉芬,想到了姚氏,甚至还想到素娘,她们都曾经是单纯善良的女孩子,若是没有爱人的背叛,也许一辈子都会保持良善仁慈的本性。
身在其中的男子,明明自己才是导致这一切的根源,出了事情以后,楚彬疑心魏玉芬是否初心贪婪;高二郎不解姚氏成为妇人后变得毒辣。他们都觉得与己无关,反倒痛苦地探寻对方为何而变?
自己若是遇到与她们一样的事情,恐怕很难保证能够不出手算计。
她握住高子青的手说:“谢谢你,谢谢你让我能保持着善良的天性。”
高子青笑着说:“傻瓜,这怎么能谢我?是你本来就善良。”
陈竹投身在他怀中,紧紧地抱着他。
三日后,二人坐上马车,带着新雇的年轻车夫李五郎与金风一起踏上了漫漫旅程。
这次行程没有定下线路和日期,手中有余钱,也不需要做生意。二人一路游山玩水,每到一地都心有灵犀地打听当地有名气的吃食。两个多月才走到夔州路施州,又两日来到高大郎所在的清江县衙后宅,正是晚饭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