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静得落针可闻,窗外没有风,合欢花停下摇摆,香气也跟着淡去了。
段忘渊在世人心中或许是一个孤行己见的暴君,或许是一个色厉内荏的顽童,但在段忘容心里,却是这世上最爱她的人。
而此刻,两人之间隔着漫长的死寂,子珩就像是一座无形的大山,强硬地将这对姐弟拉开、拉远,让他们再也回不到唇齿相依的从前。
“姐姐是骗我的吧?子珩风流成性,你怎么可能看得上他?”不知过了多久,再开口的时候,少年清亮的嗓音变得嘶哑,他咧嘴笑着,就好像是在自问自答,“因为要去大凉和亲,不想让我阻拦,所以才编出这样的理由。对,姐姐一定是骗我的。姐姐不必这般委屈自己,来,告诉我实话。”
段忘容心尖抽痛,喉间发涩,唤了声:“忘渊。”
段忘渊立刻敛去那份卑弱,重新披上那坚硬而冰冷的铠甲,他厉声喝道:“段忘容!”
段忘容目光微颤,起身跪地俯首。
公主府里里外外跪了一地。
“身为九段枪继承者,你帮神泉教余孽躲过武林正派的诛杀,你可还记得闻人一族曾经待你如何,待我义宁如何?可还记得娘亲是怎么死的?可还记得父王为何会在壮年病死?”段忘渊辞色俱厉,抬高嗓音怒斥,“身为义宁国长公主,你竟敢把用来救国的十二品叶人参花让给敌国的大将军王!”他一挥广袖,桌上的茶具轰然坠地,茶水洒了段忘容一身,即便如此,他仍是恨得咬牙切齿,“段忘容,你该当何罪!”
段忘容双手交叠撑地,额头紧紧贴在手背上,她胸口剧烈起伏,勉力稳声道:“臣知罪,请王上治罪。”
段忘渊心头猛然传来一阵刺痛,他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他生怕因为一次失败,在义宁立于不败之地的姐姐便从那神坛堕入凡间,染上污点,遭世人诟病。
于是他欺骗自己,并逼迫段卓远承认,不是他的姐姐能力不行,而是她自己放弃了任务。
然而真相竟是如此戏谑。
他心目中的枪神之女不该是这个样子。
至少不该是这般的感情用事、不知轻重。
“治罪?”段忘渊冷笑,“呵,段忘容,你以为你是孤的姐姐,孤便不能严惩你么?”
段忘容把头压得更低了:“臣不敢。”
段忘渊负手而立,微微扬着下巴,睨着眼前少女的发顶。
心里有一个声音在问自己:她不是你倾尽一生想要守护的人么?为何会变成这副样子?
过了良久,他隐隐冷冷、眼含悲戚地说:“长公主段忘容胆大妄为、负德辜恩,且去祠堂闭门思过吧,面对段氏的列祖列宗,什么时候真心悔过,什么时候再来见孤领罚。”
说完,他转身大步向门外走去。
“王上,王上,殿下为义宁付出如此之多,没有功劳也苦劳,王上饶过殿下这一回吧!王上,王上!”贴身侍女撕心裂肺地恳求。
玄色龙袍的广袖坠地,从卑微跪地的侍女眼前滑过,那位一意孤行的暴君,终是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带刀护卫进来拿人:“殿下,请吧。”
段忘容缓缓抬头,望着那道独孤的背影渐渐从视野里消失,闭目长长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