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在下,以监军的身份请求,撤军北归江陵,刘军,断不敢追杀。”
闻言,夏侯渊双眸瞪大,看着手中兵符,有些不知所措,“先生,我军两番大胜,士气如虹,反观刘军,兵力折损不少八千,战力一半也未必能保下,为何要撤走啊?”
“我死后,恐将军未能招架诸葛亮之谋。”
郭嘉只觉得现在每说一个字都需要运用全身的气力,却依旧强撑,一字一句道:“丢个零陵、武陵不算什么,荆南之地本不富庶,可南郡,荆襄之要害,万不容失。
将军”
郭嘉艰难的侧过头看向夏侯渊,停顿了一会才继续道:“我本欲助司空破敌,稳守荆襄之土,奈何天命不允,诚非我所愿也。
我能做的,就是让将军,平安的带着三军,回去江陵。”
夏侯渊的心头咯噔一下。
他明白了。
此番的诱敌之计,郭嘉用心之深。
若能一次尽灭刘备、亦或者是败走刘军,收复零陵,自然是好的。
便是未能全胜,因为有了一次诈退,再次撤走刘军也不敢追杀,他便可以安稳的带着将士们回到江陵,凭借天险,稳坐城池。
夏侯渊一手握着虎符,一手握着郭嘉的手,眼眶湿润却坚定道:“先生,刘军已是强弩之末,末将定会为先生斩杀刘备张飞,擒下诸葛村夫,让天下人知道,先生之才,远胜卧龙。”
“咳咳”
郭嘉咳的胸口剧痛,鲜血顺着嘴角流出,表情却狰狞起来,方才无力的手也开始攥紧,“我以监军身份,请将军,回南郡。”
四目相对,夏侯渊双眸猩红。
“将军要拒绝将死之人吗?”郭嘉甚至在尝试着要坐起来,最后却发现自己办不到。
“末将,遵命!”
闻言,郭嘉这才重新躺下,露出一抹笑来。
只是这回,他似乎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闭着眼睛,虚弱道:
“将军,告诉司空关中十部绝非林墨对手,其欲斩断南军战骑之路,待益州得手,退返荆襄,即以天子诏请,将零陵、武陵赐欲刘备,此为安抚。
淮南三郡,乃徐州战略前沿,此番易手,林墨必会回军重夺,司空不可坐山观虎斗,当即率三军回中原,与吕林开战。
如此两线夹击之下,吕林必首尾难顾,这是司空最宝贵的战机了,且不可坐成四分天下之局。”
声落。
许久,夏侯渊才重重点头,连声调都有些哽咽,“末将,记住了。”
郭嘉的心里,还有很多的话想跟曹操说。
可是啊,他现在,已经很累很累了,他想睡了。
“司空,在下,想陪你再战林墨,想陪你收拾山河,想陪你,青梅煮酒”
他探手摸着腰间的酒葫芦,甚至都没有力气将这轻盈的物件取下了,只是挤出一抹笑,“也想听你训斥在下不可纵酒无度啊”
恍惚间,意念开始模糊。
浑身的痛感也在消失。
他的力气却在慢慢恢复。
睁开眼,身旁的夏侯渊不在,是一片光芒。
待得光芒退去,他认出了眼前是许昌的司空府,阳光下的曹操在凉亭下批阅着本属于刘协的奏折,见他出现,放下手中朱砂笔,笑道:“奉孝来了。”
他想上前,却发现双脚好像被灌了铅,一动不能动。
往昔浮现,当初从北国袁绍帐下来到许昌的时候,一个不被重视的幕僚遇见了他一生中的伯乐,以国士待之。
那种心里落差,旁的人是永远也不会明白的。
曹操对他来说,从来就不是单纯的主公而已,而是亦师亦友的人生伯乐,赋予了他满腔才华不被埋没的意义。
看着曹操一如既往的笑容,他无法上前,便是远远的躬身作揖,想说点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
最后,想起了那个午后,自己与曹操交心的话,“在下郭嘉,愿为曹将军效犬马之劳。”
这一日,曹营两寨,高挂白幡。
夏侯渊亲自斩杀了自己的坐骑,以军中最高礼仪为郭嘉马革裹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