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那个看个那个夹带来的香囊以后,大堂中稍微冷了那么一下场。但很快世子高铎就被侍从引了出来,立刻又转开了大家的注意力。元安隔着人群远远一望,登时就放下了心来——世子举止自若、姿态从容,顾盼之间神采俊逸,依旧是往日侧帽风流的模样,并没有受到什么虐待。
他举杯向衡阳王恭谨称谢,私下却在暗自琢磨,心想衡阳王殿下如此友善,不如俟机游说,探听一下释放齐王世子的条件。
按中古时代南北朝往来的惯例,双方外交上的宴饮不仅仅是联络感情,宴会中更要彼此较量才学,以此炫示本朝的脉正统。这玩意儿听起来当然风雅之极,但真要实操,穿越者可就大□□爪了——其余顾问自不必说,就是浸淫古典化已久的王治王顾问,那也不可能出口成章,现场给诸位整个严丝合缝的诗赋出来。当然,顾问们也考虑过抄的可能性,但讨论来讨论去,考虑到南北朝诗歌的风格实在特殊,终究只能无奈放弃。
为了掩饰己方这个尴尬的短处,沐晨喝了几杯便推辞自己头晕不适,要下去暂作休憩。而后顾问站起来纷纷送行,又上去几个侍卫转移北朝使者的注意力,告诉元安他的外甥女已经被接到后院,请他立刻去见一面。。
这一套操作配合得行云流水,元安果然没有察觉出任何不对。他啊了一声,颇为紧张的起身整理衣衫,才跟着侍卫走出大堂,绕过了堂后小道,一直走到了后花园内。
自上次江南匆匆一别,甥舅二人已经五六年未见,现在侥幸相逢,元安心下反而有些忐忑。他分花拂柳一路疾走,渐渐回忆起在北边听到的种种传闻,只觉忧虑紧张止不住的要翻涌上来。那侍卫领着他走到绿茵披拂下的一个小小石亭,石亭边果然盈盈站了个一袭素衣,身姿娉娉婷婷——
元安眨了眨眼睛。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怎么觉得自家甥女看起来没那么——娉婷了?
但在一瞬的诧异之间,石亭的女子已经听到了脚步。她婉转回身一望,立时便是轻声的惊呼:
“舅舅!”
元安心下波澜大起,再也忍耐不住,两大步便跨了过去,脱口叫出了外甥女的小名:
“丽娘,阿舅终于见着你了!”
说话之间,元安已经迈步到了甥女身边。也不知是不是南朝风俗不同,他那姿容绝世的甥女竟戴了个面纱,将整个头脸都遮得若隐若现,只能隐约看到面纱中的点点泪痕。元安心中激动,上下打量一眼,喟然叹息:
“丽娘,在江南委屈了这么多年,你都——”
他左右又看了甥女一遍,费力吞下了已经在舌尖的那个“瘦”字,临机将话一切:
“——你气色都变了。江南湿热,你还习惯么?”
杨婵明显的僵了一僵,好一会才终于调整好语气,勉强作答:“……也好呢。劳烦舅舅惦记了。我在这里也只是想家,但深居南朝后宫,那是什么人也见不多的……”
元安听着外甥女的语气,知道自己前几句话着实有些弄巧成拙。但看了看杨婵那柔润丰腴的手腕胳臂,实在也没法违心说谎。于是他话锋一转,谈起了杨婵母族的消息。果然杨婵听得聚精会神、大为动容,再管不了什么胖记瘦身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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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朝使者在后花园与甥女交流,顾问组则在都省的值班室开了个临时会议,讨论此次外交访问的收尾。
按着南北朝的惯例,他国使者谒见之后,皇帝都要回赐财物以示友善,也为表现表现本朝的大国气度。无论两国如何交恶,回礼都绝不能单薄。沐晨等人倒不愿意去卷这个面子,本只打算随便拿点什么药材器皿糊弄过去。但元安作辞之后,他们打开了北朝皇帝的礼物箱子,只是稍稍一看就大惊失色。里面竟然珠光宝气,奇光四射,满箱子都是晃花了眼的宝石珠玉。
其中几块莹白滑润若羊脂的和田美玉更是质地绝佳,刘恒看了都啧啧称奇,说现代和田玉源枯竭,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好材料了。
于是顾问组面面相觑,隐约都猜到了端倪——估计是之前火力实在太猛,北朝上层心惊胆寒梦寐不安,所以送如此的厚礼以求交好……当然威慑如此有效,倒是他们喜闻乐见,但副作用就真是意料不到了——对方礼下得这么重,自己该怎么回礼?
就算不求攀比,只说礼尚往来,这样的重礼也得回一份差不多的才好。但掌握建康以后,为了给沐晨筹措资金填补空洞,国乃至宫廷的金银珠宝已经被一卷而空,全部送到现代换成了钞票。更何况如今债务黑洞扩大,全体会议上已经多次强调要树立过紧日子的意识,花重金准备礼物显然就不太合适了。
当然,讨论中沐晨曾经财迷发作,提议说他们可以老一老脸皮,照旧用预备的礼物敷衍,反正现在形势已定,难道北朝还能为此翻脸么?
这个意见虽然无耻,但听起来却颇为合理。众人彼此张望,王治终于轻轻咳嗽一声,婉转做了提醒——北朝自然不敢因此翻脸,但若是抠门得过于惊世骇俗,搞不好将来是要上史的……
沐晨张了张嘴,想想自己的无意之举被编排为历史名梗、数千年跨时空社死的奇葩场面,终究还是提不起勇气。
“那……再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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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安在后花园与外甥女盘桓了极久,尽力回忆家里的各色琐事,一一搜罗了说给外甥女听。但不过几刻钟的功夫,他肚子里能搜刮的材料久一干二净,眼见着杨婵时悲时喜,情绪也渐渐按捺不住。他心中一动,眼见四下无人,干脆调转了话题,问起了外甥女在南朝的起居:
“丽娘,我在北边听到消息,说是江南有了变故,就连建康宫城的天子都被衡阳王给拘禁了。政局出了这样大的风浪,你没被波及吧?”
杨婵嗯了一声,低头轻声作答:“我久居深空,是什么也不知道的,只影影绰绰听到有这么个消息……后来虽有宫变,但殿下待我们也算不错,衣食并不短缺。”
元安心中微微一松。他顿了一顿,伸手又从长袖里取出一个荷包,借着花叶遮挡,偷偷递给杨婵。眼见外甥女伸手推拒,他左右一望,悄悄开口:
“收着!推来推去成什么样子?我也是宫里长大的,还不知道皇宫的底细么?就是衡阳王不为难你,下面的奴才见着你没了依靠,岂有不捧高踩低的?你拿着这些小元宝去,悄悄的也好有个打点——”
说到此处,他脑中一动,登时又记起之签的那个什么《贸易一体宣言》,中间似乎已记有明,规定两岸商贾可以携带财物自由往来:
“——总之你先收着,舅舅这一次带钱带得少,日后得空了,我在北边托个信得过的商人给你带衣物药材来——”
他将荷包硬塞给杨婵,心下大为庆幸,觉得这《一体化宣言》可真是签得太对了!
杨婵眼见实在推拒不得,急得鼻尖都渗出汗来,忙忙的解释:“舅舅这样用心,甥女口中说不出来,心下只有一千个一万个感激的,也绝不敢辜负了舅舅的好意。——只是,只是甥女现下已经出宫,衣食住行一切也好,拿着这些东西实在也是虚费罢了!舅舅,真不是我要讲究什么客套——”
元安听得这一句,不由微微皱眉。他对杨婵出宫倒不怎么惊骇,毕竟衡阳王眼看着手握大权,着实也没必要容留先朝的嫔妃,但是……
“出宫?”他脱口道:“你在宫里都住了七八年,出宫后还能住哪里?”
杨婵恭谨道:“我是随着十几位修仪、修容一起挪出去的,现下住在乌衣巷巷尾……”
乌衣巷本事王、谢高门所居,条件自然不差。元安听得略略放心,但忍不住又问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