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见天真神色严肃,没有嬉笑的意思,乖乖地放下已经卷好的招魂幡,在地上一滚展开,T形的招魂幡大约有一米五左右,从棺头差一截就能铺到棺尾。
林药师身上的招魂幡也分为三个部分,天界白云缱绻,焦明神鸟占据大半的画面,仙雾缭绕,两边生长着枝繁叶茂的蟠桃树,两束水流交替而过,蜿蜒在神鸟的尾翼,仿佛是翅膀划破云层带出的轨迹,在神鸟两侧飞着略小一等的白色鸾鸟。
人间则是一座高大的城楼,城门前千军万马俯首跪拜城上站立的两个人,一左一右,左边的男人身着蟒袍,气宇轩昂,拿着一杆颀长的横刀,气势威猛。琇書蛧
右边的男人黄袍加身,正向城墙外跪拜的士兵抬手,满身的贵气,显然是帝王之相。
城墙的俩人应该是林药师和他的哥哥林士弘,描绘的是林士弘称帝林药师封王后受百官朝拜的场景。
画上林药师和林士弘都绘制的十分精细华美,不分主次,看来哥俩的关系确实很好。
城楼下有一道代表阴阳相隔的界限,黑色的螺旋纹路,一圈一圈蔓延过去,好似一排排的藤壶,看得人心里毛毛的。
螺旋纹后画着大片的黑灰色彩,青面獠牙的魔鬼,无数的断肢残臂,还有黑白无常手执锁链,拴着两缕魂魄正要走进一扇巨大的青色双开门内。
可能是林药师半生征战的原因,他认知里的地府全是亡魂,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浑身浴血,手上还拿着战场上用来砍杀的兵器,色调晦暗,有一种灰败的死亡气息,非常压抑。
而在每个鬼魂的头顶上,都有一缕半透明的白烟,若有似无,也不成形状。
天真皱着眉头,用刀刮了刮白烟上的灰尘,若有所思。
胖子半蹲下给他摊着招魂幡,没一会儿就嚷嚷腰酸背痛,问天真看够没有,没够等回家再看。
我知道他是在这里搜刮完,迫不及待等着奔下个坟头。
天真点点头,示意胖子收起来:“最好单独放,你包里那么多瓶瓶罐罐,小心好好的古董给刮成破布条。”
胖子翻半个白眼,显得更嘲讽:“还用得着你教。”
墓室的另一边有扇小角门,跟墙砌在一起,要弯腰才能通过。
门轴的材料是木头,早已烂成一堆渣,门缝有一根手指的宽度,小哥和瞎子直接上撬棍,俩人齐心协力一撬,整扇门迅速膨胀,他们用力的方向一致,又是能徒手劈死牛的人,几下的功夫,差点把半扇门都撬下来。
胖子补上几脚把门出踹烂,瞎子比划下门的高度,几乎把腰折成90度才钻进去。
木安和瞎子是老天不赏饭吃的身高,在墓里尤其伸展不开,但瞎子灵活,木安会缩骨,竟也能在各种狭小的墓道里来如自如。
瞎子挥舞着荧光棒在门口等我们,进门口能闻到一股刺鼻的臭味,如同腐烂的粪便泡在山西老陈醋里,恶臭加酸爽,我连连咳嗽,几欲作呕。
接着瞎子挥亮的微光,能照出这儿是一条狭窄的甬道,两边墙上是侍女捧花的青铜灯盏,胖子试图去点,但灯油经过多年的挥发,早就点不亮了。
甬道是最普通的石砖甬道,每隔两个青铜灯盏中间就有一间小小的佛龛,里面坐着面目斑驳的泥胎佛像,分别是我们看过的弥勒佛、灯佛和释迦牟尼佛。
在佛龛前有个小香炉,居然都毫无例外的插着三根香烟,烟灰落在炉里,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尘。
我们对视一眼,胖子就上去把烟蒂抽出来,对着手电筒看了看。
“我靠,九龙江。”
我们见胖子神色讶异,天真就问他怎么了,胖子见鬼般道:“这烟早停产了,我上次见到还是在乡下插队的时候,有个知青偷偷在身上藏了一包,晚上跟我们在田里分着抽,当时晚上的乡下蚊子多,又大又毒,咬的老子满屁股包,我他娘的从来没抽过这么痛苦的烟,所以到现在都还记得。”
天真没有胖子意外,只望向小哥,笑道:“原来你当年也是个老烟枪。”
小哥不置可否,眉头微微一蹙,似乎在认真回想着什么。
“别想了,你脑子一直都一阵一阵的,越较劲越想不起来,先撂着不管,没准等会你就茅塞顿开了。”天真拍拍小哥,扭头让胖子把烟头丢了。
我也没想到小哥看上去清风朗月的连饭都不怎么吃,以前竟然还随身带烟抽。
目光不自觉落在香炉上,每根烟都是到底端后自然熄灭,炉里落满灰扑扑的烟灰,在香炉旁,还遗落着几根用过的火柴。
看着焦黑卷曲的火柴,我心跳漏一拍,直觉隐隐告诉我有什么地方不对。
他们闹腾着要继续走,我用封口袋装了点烟头和火柴,随手揣兜里,跑两步跟上他们。
在经过六七个佛龛后,甬道到达尽头,前后左右都没有路,唯有脚底下有一口竖井,井盖上有几排细密的孔洞,两边焊着两个龙头把手。
胖子用眼神询问我们,见小哥没有异议,他气沉丹田,抓住把手用力一掀,本就臭烘烘的甬道一下子变得臭气熏天,刘丧被熏的好险没晕过去,踉跄几下一头撞进千军万马怀里,脸色开始逐渐发青。
离最近的胖子更是受不住,一连后退几十步,捂着鼻子大骂:“妈个了巴子,我他妈是捅了老林头的茅厕了。”
胖子催着小哥扔艾草球,小哥很利落,瞬间扔了五六个进去,然而冲天的臭味仍然没有任何改善,胖子冲上去抓起一盒艾草球浇上液体料,用火点上就像丢炸弹似的往里扔,丢完马上把井盖合上,再用纱布团成球把气孔全部塞的严严实实。
一连串动作下来,最多不超过十秒,估计是真的被臭得受不了。
甬道窄小,及时盖上井盖,臭气没法向外散开,我们待不住,纷纷向来时的方向退,千军万马一路起码吐了几十口痰,跑的起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