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论间,我才看到瞎子在面前不远处用酒精围绕着甬道浇出一圈隔离带,我指指我们刚砸出的大洞:“火不一定有用,而且烧时间只有几十秒,你们要不先下去躲躲,别给误伤到。”
“好主意。”瞎子打个响指,抓起刘丧就往洞边一踹,根本不征求他的意见,刘丧往下摔的一趔趄,一屁股坐地上,差点没栽个狗啃泥,他就叫:“好好说话,动什么手!”
瞎子拍拍手,站到一边:“不动手你不会听话,躲起来。”
他扔刘丧的方向是准的,但动作还是有几分不连贯,显然眼睛并没有恢复。
这时的局面有些诡异,前面那玩意儿明显来者不善,也必定不是个软柿子,我们却直愣愣地在原地等它,跑都不象征的跑一下,甚至三个人排排站还显得有几分无所事事。
在极短的空隙里,我想过许多,心事重重的痕迹化为眉间一抹深痕,我看向瞎子:“你有没有觉得,这儿很像是个巨型的培养皿。”
“培养皿?”瞎子扬起几分兴致:“怎么说?”
我正要回话,眼前忽而刺进一道一人高的黑影,阴晦似阴云,翻涌着凶戾的暗光。
它像人一般向我们走来,脚步却轻的没有一丝声息,尽头的浅光落在它身上,会在地上照出投影,而投射在地面的影子,直立、稳定,看上去跟正常人类没有任何区别。
我不自觉凝视着它逆光而来,犹如一头人型猛兽,周身散发着死寂般的灰败之气。
一步、两步——
眼睁睁看着它离我们越来越近,身躯上覆盖的暗影如同滑落的纱布,一点一点落下,任由灯光揭开它真实的面纱。
直到它突兀地停在酒精包围圈跟前,我才得以完全看清它的模样。
白到近乎透明的肤色,四肢和头颅都完好无损,它是可以稳稳站立在我们面前的,面目些许肿胀,能从端正的五官看出它生前并不丑陋,是个成年男人,但他的双眼空洞如雾,眼球上织着一层密密匝匝的白,瞳孔已然是模糊的,没有颜色,没有色彩。
虫包所寄生的位置,并不在他的背部,而是后脑勺,从正面看去,虫包并不显眼,与常人的差别微乎其微,只有过分苍白的肤色以及全身上下透出的死气异常割裂,诡异如魅影。
并且和其他的包包人不同,他的面目安详宁静,不像死前遭受过什么痛苦的样子。
千军万马低声道:“你们看他的手……”
我一瞥,才发现他有两根手指特别长。
他是张家人。
见他一动不动,我动动喉咙:“我……有个荒谬的猜测。”
“他有智力,对吧?”瞎子面不改色,还在笑,整个人的气场却在骤然间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仿佛一簇竖立着尖刺的荆棘丛,浑身都是不加掩饰的攻击性。
我“嗯”一声:“虫子寄生在他的脑部。”
“昆虫的脑容量虽然小,却往往能产生许多超出他们脑力本身的复杂行为,它们的智慧是出乎人意料的。”瞎子活动着手部关节,骨节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他边向我伸手边道:“蜜蜂的蜂巢意识、叶甲的圆形法则、蚂蚁的建筑力学,不要忽略身边的细节。”
“你要什么?”我表现的极为没有默契。
“甩棍,我现在看不见,不想一刀劈死你。”
我见鬼般看着他:“你也可以捅死我的,别谦虚。”拿出甩棍,我还贴心的给他甩开,递到他手上,瞎子接过反手一挥,支成导盲杖的姿势,靠在墙上,开始当大爷。
甩棍在我手上要成消耗品了,出一回门不戴三四根不够挥霍的,后来小花送我都按批发量送的,不然每次补充装备,天真老舔着脸去要,不想花钱。
千军万马夹好符纸,拿刀的拿刀,支拐杖的支拐杖,我们全部进入备战状态,对面却在持续发呆,我们隔空对望起码有两分钟,它都没有动根指头。
脚底下的刘丧焦躁不安,在下面来回踱步,我就让他安静点,心想对面那兄弟有脑子,会不会柿子捡软的捏,先跳下去捏死刘丧。
我正在想万一它真找刘丧发难,该用什么招式截住他,忽然一阵疾风咻的从眼前一刮而过,脸颊被这劲风割的微微发疼,我人压根没就没反应过来,只有身体条件反射侧身一躲,却发觉它并不是冲我来的——瞎子的位置早已空空如也。
汗津津的脑门挂满汗珠,我没有看清包包人是怎么动作的,也没看清瞎子是怎么躲开的,只见一道旋风过后,包包人就毫无征兆的站在我面前,它仍是呆立的,离我近在咫尺,黑瞎子退到两步开外的地方,衣角翻飞在空中,衣襟被划出浅浅的破口。
千军万马的符纸险些没夹住,瞎子握着甩棍,笑道:“跟哑巴下手一样狠。”
“你挨过族长的打?”千军万马讶异道。
瞎子的注意力全在包包人上,目不转睛道:“什么挨打,是切磋。”
我没有被瞎子一贯无所谓的笑所迷惑,因为我看见他手臂上的青筋悉数爆起,每根都欲要钻出皮肤般的狰狞——面对眼前的对手,他并不轻松。
深呼吸一口气,握住刀柄的生出汗意,心一横,在他再度发出攻势前竖起刀刃向它头部重重一劈,同一时刻腰部拧起,避开刀回弹的轨迹,把另一只手臂折成盾面。
果不其然,在我劈出的瞬间,巨大的推力从刀背传来,像一把铁锤狠狠撞在我的手盾上,我被撞的往后一砸,拍在墙上,五脏六腑震出一股剧痛,喉咙立刻冒出浓郁的腥气。
张家人的进攻模式于我而言简直是烂熟于心。
不拘泥于固定的形式,灵活多变,并且会牢牢抓住所有可以反击的机会,化被动为主动,所以它在挡掉我巴掌的同时,肯定会抽空回来给我一嘴巴子。
只这一次交手,我就明白自己跟它的实力差距实在太大,在绝对的力量优势前面,靠技巧是无法填平我们之间的鸿沟的,毕竟我再怎么蹦跶,它光用蛮力都能直接把我拍死。
跟拍死一只蚊子似的。
我把刀插在地面,勉强支撑着站起来,啐出口血沫。
它还是那么风轻云淡地站着,浑浊地眼珠望向我,充满居高临下的睥睨——就算它的眼底没有丝毫情绪流露,只是这么一看,却有无穷无尽的压迫向我袭来。
这样紧迫的窒息感,我最近只在小哥身上感受到过。
透过它的肩膀,我看到它背后的瞎子扭胯侧腿一记猛踢扫过来,瞄准的是它的腰部。
瞎子出腿之迅捷可以刮出利刃,他扭动胯部的速度非常极限,踢击化出残影,准星却稍差半寸,包包人只微一弯腰就顺利避过,手掌凝成手刀劈向瞎子踢来的大腿。
我见状提刀又是朝它胳膊用力一挥而下,刀锋还没逼近,膝盖就挨上雷霆般的横扫,双腿一软,瞬时被扫翻在地,要不是我收刀及时,刀口几乎要劈到我胸口上。
紧接着一脚当头,它高高抬起右腿,眼看就要踹上我的胸腔,这时一条火柱凭空喷出,灼热的火焰扑的包包人往后一腿,我马上翻身跃起,连连退开数步,每处骨头都在作痛。
……打不过,真打不过,螳臂挡车也不能挡泥头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