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玩笑,自己当然是自己定义的,她怎么会让别人定义自己?
“真的吗?”李启马上反问道:“别说的那么肯定哦。”
然后,他接着说道:“是其他人注视着你,和你交互,于是才有了现在的你,还是说……哪怕世界不管怎么变化,你都始终是你呢?”
这个问题,将对话的深度提升了一层。
的确,一个人可能在不受其他人影响的情况下成长吗?
显然是不可能的。
那这么说的话,人岂不是就不是主体了?
从一开始,我们自身就是与他人共在,简单说就是,我就是世界的一部分,世界就是我的一部分,而且这个世界里面本来就是有其他人的,我从一开始就是和他人在一起的,‘每个人’都先天的就具有这么一种社会性。
大家都不是一个单独的个体,所有人的本质都是一团人、是一种未分化的、抽象的、匿名的、模模糊糊的一群人。
这个可能性,让泠潇突然冒出一身冷汗。
如果是这样的话,岂不是说明……她不具备真正的自我?因为她无时无刻的受到其他人的影响,最终无数的影响才成为了此刻的她。
她从未具备真正的自由意志,她无时无刻不被影响,自我是一种社会性的产物,自我是由他人共同建构的。
李启像是教导,又像是自言自语般的说道:“所以,你说,这种抵制,其实是否是一种争夺呢?你们害怕他们,不是因为害怕他们争夺了你们的生存空间,因为你们都知道,而是在为争夺主体性而战。”
“你们各自作为这一团模糊之人的一部分,想要尽可能的扩大自己的影响力,想要让‘自我’压倒‘他人’,最终占据‘他人’的自我,成为这一团人中的绝对主导,这样才能呈现出真正的自我,否则呈现的便是别人的自我。”
“你看,这种在群体之中,每个个体对主体性的争夺,是否是造成这一切的根源呢?”李启问道。
他又像是在问泠潇,又像是在问自己。
在李启假设的这个这个情况之中,他人即是必须存在的,又是必须打压的。
他人即地狱,不是因为他人怀有恶意,而是他人的存在,就是在倾轧自己的主体性,所以为了保持自身的主体性,他们就需要重申自己的主体性,打压其他人的主体性。
他人是无处不在的,即便实际上他人并没有实际和你现场遭遇,即便你独处的时候,你和他人也在进行着一种主体性的斗争。
于是,压迫其他人,打压其他人,就成为了一种常态,这不是为了争夺生存空间和资源,而是为了保证自身在这个抽象混沌的社会之中时刻独立。
泠潇被李启这一套说辞给唬住了。
她甚至忘掉了自己是来观察李启神韵的,被李启这种尝试剖析社会本质的思考给震慑住了。
但李启没有等她反应,他问完这些之后,再度低头,陷入了沉思之中。
显然,这些问题,李启自己也没有答案。
他还需要更多的线索,他需要观摩更多仙天的实际情况,得到更多具体的信息,才能继续推论下去。
过了好一会,泠潇这才抬起头来。
她眼前的李启,依然是那副样子。
沉默,冷淡,忽视周围的一切,认真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有一种故作高深的姿态。
之前,泠潇也以为这个人是在故作高深。
但现在,听了对方的言论之后,她发现,这个人是真的在思考着某种她完全无法理解的,社会的根源。
于是,李启的神韵,似乎更加深刻了起来。
她连忙拿出纸笔,唰唰唰的画出一副速写。
很粗陋的速写,甚至脸貌之类的都有些不像李启。
但那股沉思的气质,却有了三分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