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药包在战场上展现出的巨大杀伤力,令南军士兵惊恐到了极点。寻常的火器和爆炸物,这些军士虽也有所见识,但从未见过炸药包这般骇人的爆炸威力,尤其是炸药包爆炸时激射而出的铁钉,更是让他们心底发寒,恐惧不已。
南军士兵中有人听闻燕王麾下有一位妖僧为其出谋划策,于是便有人猜测这威力惊人的炸药包是那妖僧施加了妖法所致。三人成虎,即便身处战场,这样的谣言依旧迅速传播开来,很快就在南军中流传甚广。不少本就缺乏战斗意志的士卒,心中愈发恐惧,眼见炸药包飞来,竟直接丢弃武器,当了逃兵。李景隆见状,气愤异常,急忙派出督战官,对逃兵就地处决,以图稳定军心。
然而,此刻军心已然不稳,攻城器械又损坏严重,李景隆心中明白,今日若继续强攻,恐怕只会徒增伤亡,甚至可能出现更多变故。无奈地叹了口气后,他只得下令鸣金收兵,回营修补工程器械,准备来日再战。
眼见李景隆鸣金退兵,北平城墙之上顿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王珏望着那黑压压的大军缓缓退去,也不禁松了一口气,暗自说道:“总算是有效果,这番努力没有白费啊!”
朱高炽兴奋不已,挥舞着他那肥胖的大手,用力拍了拍王珏的肩膀,大声说道:“李景隆鸣金收兵啦!王珏,你此次可是立下了赫赫大功,孤一定要重重赏赐你,说吧,想要什么?”
王珏闻言,心中暗自腹诽:“北平如今被围得水泄不通,你能有啥可赏赐的?我还想回到我原来的时代呢,你能办得到吗?”虽是这般想着,但面子上还是得过得去,于是他摇了摇头,说道:“谢过殿下夸奖,赏赐之事就不必再提了。在下本意只是为了守住北平,尽量拖住李景隆,避免北平生灵涂炭。如今这法子奏效,我已然无憾了。还请世子多多赏赐那些制作炸药包以及操作投石车的军民们吧。只是可惜了,这么多南军将士可都是我大明的兵啊,今日却间接因我而丧命,没想到我竟造下了如此多的杀孽,唉!”
道衍见王珏情绪低落,微微一笑,开口问道:“王珏,杀一人以存天下,可为乎?”
王珏微微皱眉,陷入沉思。良久之后,他的眼神逐渐明亮起来,回答道:“大师,若是杀一人以利天下,在下或许会有所不忍。但若是杀一人可使这天下得以存续,即便此举可能有不义之处,在下也在所不辞!”
道衍听后,哈哈大笑起来,说道:“那你又何必如此纠结呢?建帝偏信那些迂腐儒生,昏聩无道,长此以往,必然会导致天下动荡,百姓民不聊生。你为世子出谋划策,助燕王成就大业,方能使我大明江山永固,百姓富足安康。此前你也曾说过,欲成大事,些许牺牲在所难免,如今怎么反倒感伤起来了呢?”
王珏经此一点拨,顿时反应过来,自己的所作所为不过是顺势而为,并未改变北平之战的最终结局。相反,正因炸药包的出现,成功拖住了李景隆的攻城节奏,细细算来,双方的伤亡人数反而还减少了不少。想通此节,王珏心中不再纠结,转身向道衍行礼,说道:“多谢大师点拨,小子已经想通了!”
朱高炽满眼敬佩地看了一眼道衍,又看向眼神已然恢复澄澈的王珏,说道:“所有参与此事的有功之人,都会得到赏赐,而首功自然非你莫属。王珏,你还是好好想想想要什么赏赐吧,有功必赏,有过必究,若是赏罚不分,孤恐怕难以服众啊!”
王珏无奈地笑了笑,说道:“若是非要个什么赏赐的话,世子殿下不妨先替在下攒着,留待日后燕王殿下大事得成之时,再一并赏赐吧。实在不行,赏些银子也行啊!”
话锋一转,王珏继续说道:“世子殿下,李景隆此次退兵,必然会重修军械,再度前来攻城。所以,炸药包的制作可不能就此停下。另外,火药的配置方法属于军中机密,必须严加看管,万万不可泄露出去。如今城中百姓已然掌握了造硝石的方法,一旦这火药配比方法也被泄露出去,被有心之人得到,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属下建议,待北平战事一了,应当严格管制硫磺和硝石,百姓不可随意制取、买卖,硝石和硫磺的所有买卖用途都应上报官府登记报备!”
道衍听了,也点头附和道:“王珏所言极是,木炭乃是百姓生火取暖之必需,但硫磺和硝石除了药用以及道士炼丹之外,寻常百姓并无其他用途,确实理应严加管制。”
朱高炽也点头称是,说道:“这炸药包干系重大,火药的配方绝对不能让外人掌握。要不然,等北平战事一解除,孤便直接下令禁止百姓私自造硝石吧!”
王珏却摇了摇头,说道:“世子,常言道堵不如疏。世子殿下若是下令禁止百姓造硝石,只会引起百姓的好奇,难免会有胆大好事者暗中私自制取,那样反而更难管控。属下还知道硝石的一些其他用途,将来若是管理得当,或许能成为北平的一条产业,为北平百姓谋取更多收益。届时只要管控得当,应该不会出现什么大的问题。”
朱高炽和道衍听闻此言,心中不禁惊奇,二人对视一眼,齐齐看向王珏,问道:“王珏,你是说这硝石还有别的用途?快说来听听!”
王珏心中暗忖:“这寒冬腊月的,我可不能告诉你们硝石能制冰啊,这事儿得等到夏天说才最有效果。”于是,他故作神秘地说道:“眼下即将寒冬腊月,战事又如此紧张,世子和大师还是容属下先卖个关子吧。等到来年入夏之后,天气炎热之时,再禀告世子和大师。今日李景隆退兵,世子应早些回去休息,殿下身系天下万民,切不可拿自己的身体当儿戏。听闻道衍大师出身行医世家,属下恰巧从上了解到一些调理身体的方法,到时还请大师品评一番。如果确实有效,等战事一完,还望世子允许属下为殿下调理身体!”
朱高炽摇了摇头,说道:“今日攻城受阻,李景隆定然不甘心,孤还要和道衍大师以及几位老将老兵商讨防务之事。至于调理休息,等此战结束再说吧。”
在南军大营里,李景隆下令众将回营整顿队伍,在周边伐木修补攻城器械,安抚军心。众将领命离去后,李景隆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怒火,猛地一下掀翻了桌子,看着散落一地的舆图、籍以及信件,他剧烈地喘息着,忍不住怒喝出声:“堂堂五十万朝廷大军,竟然拿不下一个小小的北平城,这让我如何向陛下交代!”
营帐外的亲兵听到动静,正要进去收拾,却听到了李景隆的怒喝声,吓得赶紧缩了缩脖子,哪敢进营帐去触这个霉头。李景隆一番发泄之后,渐渐恢复了冷静,可心中却涌起一股无力和颓然之感。在这种情绪的影响下,他的心态也逐渐发生了变化。
李景隆本就好大喜功,因与当今皇帝关系不错,本想借着耿炳新败以及黄子澄的推荐,在这场战事中建功立业。他心想,朱棣的燕军虽骁勇善战,但在自己五十万大军面前,不过是蚍蜉撼树罢了。可没想到朱棣压根儿就不搭理这茬儿,而自己这五十万大军竟然连朱高炽带领的一万守军戍守的北平城都拿不下来,还频频受挫。
李景隆独自坐在营帐之中思索着,眼下这场战争,说到底就是朱家叔侄之间的内斗。若不是陛下急于削藩,这场战争估计压根儿就不会发生。先帝在世时,为陛下铺路,将朝中勋贵几乎杀了个精光。自己的父亲曹国公李忠,虽从不居功自傲,一直谨言慎行,但也因屡屡劝谏而触怒先帝,不久后便病逝了。此前陛下派比自己经验丰富的耿炳率军征讨燕王,耿炳大败之后,自己才被封大将军。虽说耿炳擅守,但怎么说人家也是打了一辈子仗的人,连他都未建其功,自己又如何能做到呢?更何况陛下还交代要活捉燕王一家,如今北平战事如此激烈,那朱高炽一副据城死守的做派,自己能不能攻下北平都两说,更别说活捉了。
李景隆思来想去,见识了战争的惨烈之后,他觉得眼下什么事儿都没有保住自己的性命和家族富贵重要。人家朱家叔侄争来争去,自己这些手下那么认真干什么呢?说到底,两边还都算是自己的亲戚。陛下派出五十万大军北伐,可也没想要了燕王一家的性命。而自己贵为国公,打赢了除了能得到一些虚职的赏赐,已然封无可封;要是打输了,到时候燕王算起旧账,搞不好自己这一族就要被灭族了。怪不得那些藩王和勋贵都一副作壁上观的姿态,自己还是太年轻了,被黄子澄一推荐,就头脑一热接下了这差事!
李景隆思来想去,既然已经做了这大将军,样子还是得做做的。北平城得攻,但也不能打得太狠了,万一把朱高炽弄死了,自己可就和燕王不死不休了。最关键的是,自己这边对那个威力巨大的火器还毫无办法。另一方面,万一燕王回援,自己大败回朝,陛下念及和自己的情谊,再加上父亲的余荫,也不会拿自己怎么样。如果最后真的是燕王成事,自己也可以想办法找理由躲避惩罚。在他看来,这天下谁来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保住自己的性命和李家的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