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的喧闹声逐渐消失,刘涟的声音字字泣血,似乎将方才的欢热气氛,给完全打破! 毛骧的身影,鬼魅一般的出现在了刘涟身边,他的视线一直放在朱元璋身上,似乎只要其下令,自己就能立刻行动将其带走。 然而…… 仿佛是刘涟出现的太过突兀,或许也意味着什么大事出现,没有人开口说话,此刻全都保持静默。 就连朱元璋也是如此。 他原本因为对那铜球的好奇,露出的激动情绪瞬间就平息下去,随后回到座位上,就那么安静的坐了下来。 而在其四周,凡是前来的官员只感觉心脏震动,旋即一个个目光跳转,聚集在身上。 汪广洋眼神锐利,不再像以往昏昏沉沉。 而胡惟庸则是一片平静,只有放在扶手边的手掌,微微握紧…… 这一刻。 就连苏闲也察觉到了,大本堂的数位先生,先是错愕,旋即大为惊喜,对这一幕的出现,似乎感觉出乎意料。 而苏闲自己,更是脑海思绪翻涌! 刘涟?刘伯温? 他倒是知道,洪武八年,刘伯温病逝。 这个在后世的各类传闻中,其玄乎的“传说”似乎可以比拟蜀汉那位料事如神的诸葛孔明。甚至还有“三分天下诸葛亮,一统江山刘伯温”,“刘伯温斩龙”的等等传言…… 然而,在这大明朝。 苏闲却非常清楚,论及功绩,刘伯温虽然有开国之功。但在朱元璋心里,其并非“诸葛孔明”于刘备而言,那独一无二的丞相! 甚至在论功行赏的时候,刘伯温也只是被封了一个“诚意伯”。 当然,其分析局面、运筹帷幄,甚至帮助朱元璋定鼎天下的能力和功劳,也毋庸置疑。 比如现在的卫所制度,《大明律》的初步修订,就是他来负责。 而开国之后,由于其是东南出身,再加上曾为元庭臣子,又是理学集大成者,阴阳、诗词、法各个都能融会贯通,也一直被很多人,视作为官场上不同于淮西一派的领袖。 而朱元璋,也曾欲立其为丞相…… 只是,洪武八年之后,所有关于“刘伯温”的话题,也就终止于此,因为其去世了! 而此刻。 看着刘涟跪在地上,请求朱元璋重起三司的一幕。 苏闲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不对劲! 在他的记忆里,似乎根本没有这一幕,就连史上也没记载过。当然,在后世《明史》经过多次修改,再加上,再详细的史也不可能面面俱到……所以现在,苏闲自己倒是不确定了。 他只能根据已有的信息来推断……刘伯温到底是怎么病逝的? 这个问题至关重要。 因为其有可能影响着,苏闲一直以来,或者说……从空印案之后,就一直警惕的明初另一大案——胡惟庸案! 自从进入大本堂,朱元璋的冷厉、残酷、霸道的印象似乎在逐渐的距离自己远去。平常在宫里看见他的时候,其总是一副乐呵呵的样子,甚至被朱雄英搞怪,推诿责任,其也半点都不生气。 但苏闲可不会就此而疏忽大意! 其之所以如此,完全是因为朱雄英是其最宠爱的大孙。 但自己要是因此而放松警惕,稍不注意陷入原则性的案件中,真的会出大问题! 胡惟庸案! 堪称最为危险的关键节点,在这种“血案”上,朱元璋可不是简单的要杀这个专权的丞相。 而是和空印案一样,每一个大案之后,都有其酝酿许久的目的! 废中省,废丞相制,再度集权! 可换句话来说,朱元璋到底是什么时候,在心里埋下废除丞相的种子的。 要知道,从最近这些年的表现,以及官员任免的事情上来看…… 起码现在的朱元璋并没有这个念头,或者说此念,还没有在他的脑海里生根发芽,成长为大树,最终确定行动。 帝王术的驭人之道,在于平衡。 他一直也是这么做的。 徐达、李善长、杨宪、胡惟庸、汪广洋。 再加一个朱元璋曾欲立丞相的“刘伯温”! 在此期间,虽有人起起落落,但左右丞相的职位,正如朝中的派系局面,一直都在互相制衡。 直到现在,胡惟庸坐大,这个平衡似乎快要被打破。 再加上此刻,刘涟超出所有人的“惊人之举”,苏闲自己都有种茫然…… 是不是蝴蝶效应,早就在不知不觉的开始了?除却自己主动变动的节点,某些事情似乎也在朝着不可预知的方向改变? 虽然知道这才是正常的,但苏闲却也多了一丝新奇和茫然,这种感觉很复杂。不过很快就被他压在心里,因为他又想起,胡惟庸案的另一个重要点! 有人启奏,洪武八年刘伯温遇害一案,是胡惟庸暗中所为! 当然,还有一个传言。 刘伯温,是胡惟庸奉朱元璋之命,将其害死! 脑海里很快出现这些信息。 苏闲立刻就对自己当下的态度,做出了判断。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无论如何,自己一家也不能如“空印案”一样,扯入此案,否则,到时候就是黄泥掉裤裆,不是死也是死! 这个刘涟的出现,甚至让苏闲出现一种,“大事将起,风雨飘摇”的感觉! 而这时,类似这种想法的不在少数。 刚才还是群臣欢庆,跟看苏闲表演节目一样,惊呼连连,此刻就连那些皇子皇孙,都变得安静下来,更不要说那些百姓了…… “刘涟!” 正在这时,朱元璋终于开口,其静静的看向后者。 “三年守孝,你才刚回京城,怎么就直接来这儿了。” 他并不提及刘伯温,反而像是长辈问起后辈一样,开始拉家常。 “回禀圣上,臣初回京城,每每想到吾父便情绪激动,是以没有等陛下接见,听到陛下来到这国子学,臣这才来冒死相见!” 朱元璋低垂眼眸,声音温和,“冒死?只是见咱一面而已,何至于此?” “不过,为何不等咱回宫?这里是说国事的地方吗?” 说着,他一指四周,此刻这个国子学的学子,还有京城百姓全看在眼里…… 本来,今日传播京城的,只有一个十二匹马都拉不开铜球的惊闻! 但现在,却多了一个! 而事关刘伯温,民间对其的传闻,是最富有传奇色彩的,在仕林之中,其更是太多人的精神领袖。 恐怕要不了半天,此事就要传遍整个京城,届时,市井中将流传各路猜想,这一点他不是不知道。 而之所以如此。 恐怕不是无意,而是故意!就是想让咱答应! “臣扰了圣上兴致!臣罪该万死!但吾父昔日音容笑貌,三年以来,每每在臣脑海中回想而起,臣便心如刀绞,痛不欲生!” “终于丁忧回京,圣上就在眼前,想着深仇大恨就能很快得报,敢问圣上,臣如何能忍住?” “请圣上体谅臣一片孝心,饶过臣鲁莽之举!” “此事情有可原,咱不会怪你。”朱元璋摆了摆手,他目光扫向群臣,此刻众臣纷纷不敢言语的表情,他都看在眼里。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神微眯。 忽然说出的声音,就字字发寒,让所有人都不由得心头狂跳。 “刘基为诚意伯,助咱开国,其有大功!” “三年之前,初闻刘基病逝,咱也是悲痛不已。但当时,当朝所有人都告诉咱,其是病逝!” “可为何,你说是有人加害?” “堂堂勋贵!朝野重臣!开国功臣!其一心为国,严明法纪、公私分明,当今朝中多少国策,因他而定,是咱的子房!朝野上下多少人也是心服口服。” “如此重臣,不是病亡,而是有人加害?” 说着说着,其声音已经变得冷厉霸道。 “你且说是谁?若真有人行如此恶事,咱亲自将其千刀万剐!” 面对朱元璋的询问,刘涟只是悄然抬起头,转移视线,而后又赶紧低头,“臣……臣尚不确定,所以才请求陛下,启用三司,详查此案。” 朱元璋深吸一口气,似乎对其的态度有些不喜。 而这时,御史大夫陈宁敏锐的察觉到了圣上的表情变化。 立刻喝道:“刘涟,国事繁重,你若无真凭实据,怎可冒然提及此事?为尊者讳的道理你懂不懂?诚意伯病故固然是国朝悲痛之事,但这也不是你在这里信口雌黄的理由。” 刘涟抬头,与其对视。 “正是因为没有真凭实据,所以才请圣上启用三司……” 他话还没说完,就再度有臣子站出。 苏闲打眼一看,却是礼部尚吕本。 其声音发寒,冷声道: “胡闹!” “三司非重大悬案疑案,绝不可启用,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也不是为一家开的,圣上姑且念你年轻,一片孝心。所以宽恕容纳伱的不法之举。” “但诚意伯已经病逝三年,若无证据,如何来查?” “你且看看这当朝之上,有谁敢为一家一户之私事,像你这样,无端放言?” 言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