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庄司:官委的村长。
小庄司却额角上露着青筋,一本正经地争辩着说:“怎么,怎么没有?我说的是真话,他不是常人的证据,是每年要吃一个活人哩!”
“哦——”
“而且他要的又是标致的女孩,这四浦每年都得选一个村庄里的姑娘,送给猅猅丸爷爷作上供的牺牲哪!”
“什么?要标致的女孩……”
“那也难怪的哪,武师爷您想,终须吃的,当然是年轻美貌的女孩味美的吧。您不相信,请到前头叫晴山的村庄去看看,听说昨夜庄司的屋顶上插了白羽毛的矢,正闹得天翻地覆呢!”
“什么是白羽毛的矢?”
“是呀,每年一次,猅猅丸爷爷从北岳顶上射出来一支白羽毛的矢,不偏不斜插在他老人家要吃的那家姑娘屋顶,作为标志。”
四
武藏曾见过从异国运来的狒狒毛皮,染成红色,做成猩红披褂。但日本有狒狒,会说人话,会用常人做手下,会吃人肉,是无论如何不能相信的。他是当时不易多得的实证主义者,在他的生活信条“独行道”
第十三条有云:“在我而言,百无禁忌。”他是彻底的理智人物,心目中没有忌讳,没有回避。
但他的“百无禁忌”,乃就他本身而言,并不干涉别人的想法。这些忌讳和迷信蛰伏人心已久,武藏并不否认人性的这一弱点。而对那奇怪的猅猅丸的真相,愈想象愈令人陷入迷糊,除非一见它的真面目。
武藏急急乎想知道的,是北岳的地势、山寨的构造。而他念念不忘的,就是如何能接近猅猅丸。但这里已是战场了。敬畏猅猅丸如鬼神,深恐因此受累的村民,当然是不敢与他合作的。
武藏听了汤取野小庄司的一番话之后,便说:“庄司爷,老实说,我原是想剿灭猅猅丸来的,听你说是那么可怕的妖怪,怎能取胜?干脆回去了吧。”
他装作回人吉的样子,却很快地没入山中。在川边的农家里,他早已准备足够的干粮,便咬着饭团等着夜深,轻轻地朝着晴山部落摸索前去。晴山是北岳山脚的一个部落,居民是北岳山上所祀奉的北岳山王的后裔。
如眉的新月,高悬在峡谷中天。北岳隐在丛山之中。武藏曾从高冈上远望北岳,但殿宇所在的山顶一带,只见黑黝黝的一片树荫。猅猅丸的山寨,大概就靠在殿宇的左近吧。
武藏走在下望川边河的崖壁路上,蹑手蹑脚,循着树荫走向晴山。
到了一个转角,武藏突然停步,凝视着前面一动不动。崖壁边上立着一个人影,是一个年轻小伙子,低声地自语着,像很悲切的样子。下面是急湍回漩的深渊。
“等着!”
好险!武藏一跃而前,抱住了正想投身深渊的那个人影。
“请,请放手!”
“不要作声!”
武藏轻轻一夹,抱着他从山路蹿进了杂木林中。
五
武藏悄悄地把他放在地上。
青年浑身发抖,口中却不住地低唤:“猅猅丸爷爷,饶命……”
“我不是猅猅丸,是过路的武士。”
青年映着微微的星月之光,仰头望着俯视的武藏。那是年二十二三岁, 一个朴实的农家子弟。
“噢,不是猅猅丸,突然被夹住了,便一心以为……但你也……”
他见了武藏那奇形巨躯,不觉又筛糠似的颤抖起来。
“放心,我只是普通的常人,不是猅猅丸的手下。而你,是不是晴山的人?”
“是,不错,我是叫源七的农夫之子。”
好不容易,他才心定下来似的。
“为什么要跳渊呢?”
“死,我想寻死!”
“为什么寻死?”
青年垂头不语。
“不要隐瞒,直说了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青年抬起头,露出绝望的眼神。
“但,但,但是武师爷!谁也做不得力,虽然武师爷您也像是很强……”
“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