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圣藏人佐(2 / 4)

大泷市郎右卫门说着,扬长而去。

藏人佐深悔孟浪,知道自己的技艺未熟,但始终想不透那一枪是怎么挨上的。他正在垂头丧气,伊势守带着弟子回来了。藏人佐虽然脾气暴躁,却不会说谎,便把前后经过一五一十禀告了师傅。

弟子们莫不愤然,口口声声地叫道:“追上去,给他一刀两断!”

伊势守却静静地制止着他们,带了藏人佐一人进入武坛。武坛的上首设有神座,供奉着鹿取、鹿岛两尊武坛正神。

伊势守先向神座恭恭敬敬磕了头,才回过头来说:“藏人佐,坐下来!”

武坛的定律是严峻的:师傅外出,绝对禁止与外流比武!平时,无论有了什么差错,师傅虽然从来不说一句责备的话,但今天,藏人佐却抱定被逐师门的决心,在神前端坐着等待责罚。

“师傅,对不起。”

“哦,你这可知道自己的业艺未精了吧?”

“是。”

“把当时比画的情形说一遍看。”

“你可领会了落败的缘由?”

“是,气浮性躁,想勉强进击,我想就是招败的原因。”

“好!藏人佐,记住了。以前你练的刀法只是对我一人,等于是做独角戏。碰到没本领的对手还可侥幸取胜,遇上强手便自陷死地了。藏人佐,拿枪上来!”

伊势守蓦地站起,取了木刀。藏人佐知道师傅有意亲手传授,便欣然取下练武用的平顶枪。

师徒两人到了武坛中央,照例行了礼,分左右而立。伊势守拟刀“正眼”,在调匀着呼吸。霎时,藏人佐找到了师傅的破绽,便大吼一声,鼓足全身的力气,身随枪进,一枪刺去。这一枪他用了十分力量,简直可以刺穿铁壁;但“咔嚓”一声,只是扑了一个空。

“唉唉。”

他踉跄地退后两三步,正想掉转枪头、绰枪再进时,不觉呆在当地。师傅不见了。同时,他听见伊势守在他的背后,朗声叫道:“藏人佐,适才传授给你的,正是新阴流刀法奥妙,细细思索,变化无穷,好自为之!”

说过之后,伊势守便一声不响径自进去了。

“多谢师傅栽培!”

藏人佐慌忙丢下木枪,俯伏地上,目送着师傅进去。但他的心中,还是惘然若失的。自此,他把自己紧闭在斗室中,贯注全神来苦思了好几天,终于想通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绝非笔墨所能尽。勉强的譬解,就是借对方之力为力,浑而为一的一种刀法。所以藏人佐猛力前刺的一枪,伊势守用木刀随手一拂,就在那刀枪接触的一瞬,借着枪势,向前腾身而上。依理来说,枪的速度和伊势守上跃的速度应该相等,同是电光石火令人目眩的速度。

当然,要真正能够运用这一玄妙刀法,还得下功夫去磨炼。藏人佐却练得得心应手,运用自如了。而更重要的是,他因此领悟了兵法之道,是阴阳、虚实、有无的交错,与大自然的妙理浑而为一的大道理。

藏人佐在伊势守门下修业了五年,得了新阴流的真传,被推为新阴流四天王的首座。

上泉伊势守在京都立坛授徒,是从永禄元年至五年这五年间,是应当时的将军足利义辉的邀请去的。藏人佐在伊势守门下修业,是从十九岁开始。那时,宫本武藏尚未出世,后来被武藏所杀的将军家武术指导吉冈兄弟,也未崭露头角。时代进入战国,成了群雄割据的局面,但足利将军家在京都仍能保持着权势。

最后那一年,永禄五年三月十日,将军义辉替伊势守饯行,设筵将军府中。宴会之中,在府中的振武殿里举行伊势守高足的分组比试,最后并由伊势守亲自登台,做新阴流的示范表演。其时被指定的对手,便是丸目藏人佐。

这一指定,是至高的荣誉,等于是由伊势守本人指定了他是门下第一人了。事后将军义辉颁发奖状,誉上泉兵法为“古今无比,堪称天下第一”,且称伊势守的刀法为“天下之瑰宝”。这张奖状,一直保藏于丸目家,且记载于藏人佐的传记之中。

这年六七月间,伊势守离开京都,遄返故乡上野国。丸目藏人佐也回球磨,出仕相良家。他在那里的职务,是指导藩下子弟的武艺,兼理肃清间谍。

那时的相良家是肥后的雄藩,有很多各藩的间谍潜入境内,侦伺藩下动态和机密。据藏人佐的传记所载,当时经他斩杀的间谍,共有十七名之多。

这期间,相良与岛津之间屡启战端,藏人佐也曾从军上阵,屡建殊功。但年壮气盛的藏人佐并不以此为满足,抱着以兵法家称雄全国的野心,遂于永禄九年,率领门人木野九郎右卫门、丸目吉卫门等,辞了相良家再度上京去了。

前一年的永禄八年,将军义辉为叛将所暗杀,弟义昭继立;自此足利家的势力虽渐走下坡,但京都仍不失为当时武的中心。各地的兵法家,荟萃于此,冀一举成名者,比比皆是。

藏人佐到了京都,竟树立起“天下第一兵法”的高牌,希望有人前来挑战。恩师伊势守壮其志,专差给他送来新阴流兵法的印可证。但京中群雄,知道他是伊势守门下的首座,竟无一人敢来尝试。他便于第二年又回球磨去了。

回球磨后,他再仕义阳公,想不到于数年之后的永禄十二年,竟招致了意外的大失败。

永禄十一年,岛津为夺回被相良占领去的大口城,两军战于初栗之野,岛津大败。翌十二年,岛津再大举进攻,萨摩勇将岛津家久率兵屯于大口城附近之砥上,伏兵诱敌。其时,藏人佐独排众议,率守卒数百人前袭,遇伏大败,死武士三十人,杂兵二百余。主君义阳公大怒,以藏人佐轻躁误国,谕令“永不召见”。

假如换了一个别人,也许就此意志消沉,或者逃亡,甚或自杀见志。但藏人佐非寻常人物可比,对此折辱不仅坦然置之,且更起旺盛的斗志,隐忍自重,静待着雪耻复仇之机。

藏人佐确是乱世的英豪,功名心特重,但生性暴躁,只知勇往直前,因此屡遭失败。以他的个性而论,假如不得师傅伊势守的理解,也许不能臻于大成。伊势守对他的粗暴作风虽感棘手,但从来没有深责,反谓际此战国乱世之时,非有此气魄,不能自成一流的兵法家。

这期间,岛津藩整顿内政,积极备战,实力渐增,与相良之间时有接触,互有胜负。直至天正九年二月十四日水俣城包围战中,相良家被迫订了城下之盟,遂此一蹶不振。

是年冬,相良义阳因岛津义久的威迫,为保留球磨一郡,俾免相良家沦于覆亡,毅然与盟友御船城主甲斐宗运兵戎相见。但在出兵之先,义阳公便决心为保全相良的基业且践昔日对宗运的盟约,为两全其美而杀身成仁了。

自此,苇北、八代、下益城、天草等地,尽为岛津所夺,幸赖老臣犬童赖安、深水宗方等之策划,好不容易保有球磨一郡,得以安然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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