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主人玄道先生很有义气,在城里名气高,人缘极好,不急的话,就在这里耽搁下来如何?倘或有意,可请玄道先生斡旋,弄个一官半职,未尝不可。”
又兵卫对鸭甚内寄以极大的同情和厚意,竭诚相邀着说。
三
武藏与小次郎决斗场面的解说,甚内的陈述是极为精彩的;当然掺杂着若干虚构的事,加酱加油数说着武藏比武的诡诈,借以煽起又兵卫对武藏的敌忾之心。
他是一眼便看出来的,又兵卫对小次郎寄予同情,对武藏满怀着敌意。既然如此,现在就得让他理解武藏的战术,万一误认武藏为懦夫,以为他的获胜是单靠卑劣的手段侥幸而得,难免使他重蹈小次郎的覆辙。
但甚内以异常的热情所陈述的那些一言一语,隐藏着坚忍强烈的压力,飘漾着奇异的魔力,使又兵卫为之感动,嗾使了他的斗意。
最后,甚内抬头加重语意说:“您可明白了吧?佐佐木先生之所以落败的原因……武藏的做法,是自始至终不逸出理路的,他从提出决斗向小次郎挑战的那一刹那,便开始进入战斗,绝密地立下计划,把握一切胜利的条件,而于对阵的一瞬间,收到全盘的成果。”
“原是,但以佐佐木小次郎那样的人物,竟也没有注意及此,真是可惜。”又兵卫惋惜地说。
“可是,高田先生,事前看破武藏的计划,真是谈何容易!若以常人的头脑,可谓绝不可能。譬如说,那时武藏会带木刀出场,当时又有谁能预料得到呢?”
“哦——”
“那么,怎样才能对抗武藏呢?唯一的方法,是让武藏不能有一刻策划作战的犹豫!”
“不错,但不给他犹豫的时间,不是等于突袭了吗?”
“正是。”
“那不是比武,而是暗杀了。”
“不,不同的,是与武藏站在同一的理路上,提出决斗同时,立即开始战斗。用这唯一的方法,制敌先机。”
“但是,不过……”
“高田先生!”
甚内抢先用深沉的声调说道:“不要把决斗看得太容易了。武藏是赌着生死来决斗的。一旦落败,就此断送了一生。所以,他是抱着必胜的决心的,武藏的超人头脑便缘此而产生,包括行动之前虚虚实实的部署。这样的决斗才是真正的决斗,是贯注全身全灵、死而无悔的大丈夫的胜负。我以为武藏的想法是正确的。”
“那当然。”
原已红润的又兵卫脸上,更染上一层兴奋的绯色。
“高田先生,听说武藏先探筑前、筑后的名胜古迹,经由佐贺城下前往长崎。这样说来四五天内该会到佐贺了。”
“当然,绝不能让武藏安然过去!”
“战斗是早已开始了。高田先生,早定作战的方针吧!”
又兵卫早已成了甚内的囊中之物了。
四
武藏在佐贺城内露脸,正如甚内的预料,是第五天的午后。他在落店打尖之前,先在城里兜了一圈。
佐贺本是龙造寺家的领地。锅岛直茂继为领主,是天正十二年;现领主胜茂是锅岛家第二代的领主。居城称“龟甲城”,面积二十四万坪,是一个堂堂的大城。
锅岛家虽有不少能征惯战、驰驱沙场为主公出力的豪杰之士,但在兵法家方面,却很少有堪与武藏匹敌的第一流剑客。
“哦,好一条大汉!”
一路上他好几次碰到擦肩而过的武士,这样顺口赞叹着。到了大手门前,武藏偶然发现一个浪人跟踪着自己——是三十五岁上下、相貌古怪、眼神诡诈的中年人。
“呀,煞是作怪。”
难怪武藏起疑,那正是视武藏为不世之仇的甚内,三天前便在街头巷口张罗着等待武藏的出现了。
“什么人呢?真怪……”
武藏拼命地思索,但怎么也回忆不起来。
武藏打垮有马喜兵卫是十七年之前的事。甚内当时名甚太郎,那以后两三年来,甚内虽盯着武藏不放,但从来不曾正面出现过。但在武藏,他的面孔该不是全然陌生的,这便引起武藏的疑心。
“好,待我抓住了他来问个清楚……”
到了街角转弯处。武藏佯为转弯,倏地旋踵回头。两人刚好迎面相对,武藏正待伸手去抓对方的领子时,不期甚内更快,深深地向他一揖:“请问先生,是不是宫本武藏先生?”
武藏被取了先机,显得尴尬,可是脑筋一闪,却给他想起来了。他佯装不理会的样子,坦然回道:“不错,我是武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