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里,锦阳山下的一处山谷。
江东军士三三俩俩的背靠背休养中,不时能听到几声伤痛的呻吟。
孙策坐在青石板上,眼前跳跃着火星的篝火映照下,那张脸很是阴沉,眉间的青筋浮现,紧咬的牙关凸出着颌骨。
“主公,清点过了,黄昏一战,折了三千八百多弟兄,如今军中的四千六百多人里,轻伤八百余,重伤两百九。”董袭过来拱手禀报。
孙策没有说话,可心却像是被冲城锤重重的撞击了一下。
这个时候,他应该去找一下周瑜商量对策了,可是,心中的怒火和屈辱似乎让这位不止吃了一次败仗的小霸王压抑的血液翻腾。
从投靠袁术开始,到打下江东地盘,乃至于吃下整个交州,除了跟太史慈一战打平外是全胜的战绩。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每次遇上了吕军就总能吃败仗。
更让他觉得屈辱的是,听将士们说来,赵云似乎没有出现在战场,可是孙家的死仇却在大砍大杀。
是于禁。
当初得知孙权死于这曹军降将的手时,他曾在心里暗暗发誓,有朝一日战场相逢,一定会砍下他的脑袋祭奠自己的弟弟。
可他也清楚,这样的机会估计是很难得的。
毕竟,于禁不过是降将罢了,又没有太耀眼的表现,怕是很难有机会出现在吕军救援的战场之上。
谁曾想,今日他竟是距离于禁这般近也不知晓,反倒是让他给一路追杀,耻辱啊。
觉得耻辱的不只是小霸王,还有坐在篝火另外一侧的年轻人,凌统。
他目光呆滞,神情沮丧,连战损的奏报也没能勾动他的心神。
因为他的杀父仇人徐盛也出现在了战场之上。
甚至,他跟孙策都想一块去了,觉得徐盛这种货色,怕是很难有挑大梁相遇的机会,可只要让自己遇上了,哪怕是拼了命也要为自己的亡父报仇。
可当时大家都在撤走,根本没机会去找徐盛拼上一把,还是到了这山谷休憩的时候才从将士们的口中得知徐盛来了。
恨呐。
重重的叹了口气后,孙策双手拍在膝盖上站起身来,朝着远处走去。
“公瑾,你觉得怎么样?”靠在一棵老槐树下的周瑜嘴唇发白,神情疲倦,右臂上只是简单的包扎,鲜红的印记都透了出来。
“主公,我并无大碍。”
周瑜强忍着疼痛想搀扶起身,孙策赶忙蹲下身子示意他不必起来,叹道:“清点过后,将士们伤亡过半了。”
闻言,不知是伤口撕裂还是心疼的打紧,周瑜下意识摸向伤口眉头一皱。
今天那样的动静,伤亡四千多人的结果周瑜当然心里已经有所预见,可真真切切的听到这个数字后依旧觉得触目惊心,脑海里只浮现了左氏春秋里的一句话。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自己设计于泊县可以说是完全为赵云量身定制的,他不去泊县转去庐江的可能就已经够让人无法理解的了,可最后却是出现在了锦阳山上,周瑜到现在都想不明白赵云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看穿自己的部署。
让骑兵下马当成了步兵,这等同于舍长取短,怎么看都不合理。
可偏偏是这最不合理的选择,却是唯一可以反制他备了海量铁蒺藜的办法。
这件事,对于周瑜的打击很大。
广陵之战后,他就开始琢磨林墨,想象着有朝一日在智计上与他碰撞出惊世骇俗的火花,最后或许有机会略胜一筹成就千秋的霸业。
可叹啊,连林墨的影子都没看到竟然败给了一介武夫的赵云。
这对于周瑜而言,近乎是羞辱性的战败。
“黄昏时撤走,若非子明他们在通道上铺满了铁蒺藜,只怕大军根本没机会撤离,也算是救了我们。”眼看着周瑜陷入悲戚之中,孙策补上这么一句,算是安慰吧。
当然,这也确实是事实。
仗着天黑视线不好,江东军士抛下的铁蒺藜还是扎伤了一部分吕军的,也为他们争取到了脱离战场的机会。
“此番战败,罪皆在我”双眸湿润的周瑜哽咽道。
“接下来该怎么打算。”孙策话锋一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