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珩知道桑桐做事有分寸,自始至终都没怀疑过她真的会杀光这些村民。
他们顽固守旧,视人命如草芥。
须得警告一二罢了。
老村长还处于惊吓中没回过神,其他人你推我搡不敢答话,还是一个小孩瞪着大眼睛说道:“蓉姐姐她们被关在祠堂里。”
“放人。”
桑桐强撑着浑噩的精神哑声说道。
村民看到他们真会动手,不敢再犟,几个汉子冲出去,三两下把祠堂的门打开。
人并没有出来。
他们继续往里面走。
叶寒声心直口快道:“他们到底把人关在哪儿?这么麻烦。”
“应该是关在了祠堂后面的草棚里,不洁之人,不允许玷污祠堂干净之地。”
江秀说完自嘲的笑了下,透过张开的大门,望着里面四四方方的长廊和天井。
高深明阔的正堂上从高到低依次摆放着江氏各位先祖。
旁边单独辟出一张桌案。
同样的规格,密密麻麻摆着女眷的功德牌,上面写着她们的出生年月和出嫁时间,夫家是谁,背面记载着她们的贞烈事迹,江安村的女子自幼便对这些如数家珍。
“那里一共有六十八道牌位。”
江秀指着里面的供案说道:“代表曾有六十八位女子受宗祠承认,评断为烈女,为她们写立传,传扬后世。”
“江安村的女子无不以此为荣,最大的心愿就是让自己的名字出现在那上面。”
她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在场之人听得清楚。
江秀对桑桐道:“你们不知道,那册子这么大。”
她伸手在空中比划,“每个人只有薄薄的一页纸,真正写她们的话不过两三句,剩下的都是歌颂她所嫁之人多勇敢,多正义,家中多和睦……”
“最末端那个牌位是我姑姑的。”
“她死时只有二十八岁。”
江秀说到这儿顿了下,哽咽道:“她嫁给了长岭县县太爷的儿子,做了长媳。出嫁那天她告诉我,我们这样的身份能高嫁,凭的就是一块牌坊。”
“那是我们江安村的脸和尊严。”
“她一定要好好守着。”
“我再见她时,她就成了一具尸体,那本子上写着,江氏清研,端庄贞静,夫死,抚养幼子,孝顺公婆,积劳成疾,以至年少早亡。”
“积劳成疾……”
江秀抿唇笑得眼中水光闪烁,“哪家积劳成疾的人浑身青紫,皮开肉绽,我避开人想去看小姑姑最后一眼,看到的却是她瘦的跟木柴一样的胳膊,轻轻一捏就好像要碎掉。”
“衣裳遮住了她满身的伤疤,新伤叠旧伤,坑坑洼洼没有一块好皮!”
“他们说她是积劳成疾!”
“你没告诉别人吗?”
桑桐顺着话茬问道。
江秀苦笑,“我说了,他们一个两个让我不许再提,只要记着一切都是为了江安村,说这是小姑自己选的。”
“不许,不许说了。”
老村长骤然回神,大怒斥道:“江秀,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江秀不理他,这个满身尿骚味,仪态尽失的老者,和她心中威严正派的祖父相去甚远。
她对他的敬重,在今夜全都死了。
“这些秘密在我心中藏了很多年,借着今晚的机会,正好让大家都听一听。”
江秀道:“后来下葬,我听县太爷府中的下人吃醉酒闲聊才知道小姑那些年过得什么日子,县令一家荒淫无度,做爹的广纳妾婢,逼死正室,做儿子的寻花问柳,醉酒伤人,借口我小姑进门后影响他家运势,对她非打即骂。”
“小姑因此失去两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