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下先是死一般的沉寂,随后爆发出一阵欢呼声,站在丁茂、姜镶和翟哲周边的将领各自拱手道贺。卢象升脸颊稍稍抽动,好像也笑了一下。待场面都安静下来,三人出列,单膝跪在卢象升身前,齐声道:“为大明效力,为陛下效力,为总督大人效力。”
丁茂虽是平调,但从大同镇边陲之地调往山西富庶之地,而且山西镇兵马去年才分配的新兵众多,他往山西镇就是为分兵去的,也算是高升了。对翟哲来说,这真是意外之喜,从前的种种担心全然消失不见。他不认为范永斗曾在骗自己,但这背后发生的事一定超乎他的想象。
“诸将当以奋勇杀敌,为大明守卫疆土,在我宣大镇,有功必赏,有罪必罚!”卢象升声调舒缓,落在众将耳朵里自有一份威严。
这些话回荡在翟哲耳中,就像是卢公只对他一人所说。他突然觉得自己在塞外的那些功夫都没白费,他突袭归化城那一战的意义卢公清清楚楚,否则怎么会给他向朝廷请功。不知怎么的,他脑中突然闪现过当日在军屯中卢公穿的那双破旧的皮靴,“若大明官员都像卢公一般,这天下又怎么会大乱!”
可惜不是!
军议结束后,卢象升遣回诸将,他神情中掩饰不住疲倦,尚未摆脱父亲离世的悲伤。此次他调整宣大武将,突然升了两个副总兵,之前没有泄露一点口风,诸将一时摸不清宣大镇将来的头绪,彼此之间不敢胡乱议论。
兵部的公在一周后到达大同镇,翟哲率本部兵马换防姜镶,把得胜堡归于自己的治下,他终于拥有了可以进出草原的通道。随后,大同巡抚叶廷桂宴请诸将,在宴席上把姜镶和翟哲大肆夸赞。
至此,翟哲已经猜到卢象升不会离任宣大总督了,这也可能关系为什么他能从传闻中的撤职变成升任大同副总兵。卢公不走,宣大镇的鬼魅宵小当然还是要老老实实过日子。
回到大同府,如今边关暂时无事,翟哲抽空回家过一段时间。这几年,战事一起就是半年,翟哲呆在府中的日子寥寥无几,眼下虽然有了得胜堡的驻地,他并不准备把家眷迁过去。
才走进参将府,一群人前来迎接。范伊牵着儿子矜持的站在对面,脸挂浅笑,乌兰跟在她身后,一副迫不及待的神情,让翟哲忍不住偷笑。乌兰虽仰慕汉人的化,但到底骨子里溶的蒙古人的血液,不知道隐藏心思。
范伊依然是一句不该问的话也没有,小天健已经会摇摇晃晃走路,参将府中一副温馨景象。只有乌兰好像比之前要消瘦了些,见到翟哲回府立刻缠上来,先是问草原战事,再问汗兄的下落,最后听说归化城又被焚烧成一堆废墟,闷闷不乐。
这半年乌兰努力适应大同的生活,好在府中从未有人把她当做平妻看,范伊和宗茂对她都很尊重,其他人察言观色待她比范伊没什么区别。大同城就那么大,热闹的街道去的多了,也会觉得没什么意思,看着范伊整日忙于围着儿子转,从牙牙学语到学会走路,每一点进步都充满了欢乐,让乌兰羡慕之余竟然有一点嫉妒。终于等到翟哲回到参将府,乌兰丝毫不知道掩饰,连续多个夜晚把翟哲揪往自己的房中,让他在自己娇小健美的身躯上耕耘,渴望早日能怀上麟儿。
府中人早听说了翟哲升官的消息,又免不了一阵庆祝,柳随风和宗茂忙着张罗,前来祝贺的人不在少数。
八大家消息灵通,听说翟哲回府后,立刻派人送来贺礼。范永斗亲自赶来大同,送上两千两银子的礼盒。翟哲却之不恭,范永斗之所以送这么重的礼,恐怕与他之前误传的那个消息不无关系
两人当着范伊的面在府中吃了一顿和谐的午饭,随后退向翟哲的房。
房中很简陋,一套松木家具,四张樟木椅子,案台上的整整齐齐。翟哲一向不喜欢奢侈,范伊主家也随着翟哲的性子,府中从里到外没有什么奢华的装饰,均是简单实用的风格。
“我常年不在府中,家中可没有大兄那么精致的茶座!”翟哲命仆从上了一杯上好的碧螺春。他久在军中,因为长年肉食的缘故也一直喝茶,但对茶的好坏没那么讲究,更不用说像范永斗那样品功夫茶。
“碧螺春就该是这个泡法!”范永斗随口附和,坐在坚硬的木椅上。
“恭喜你升任大同副总兵!”范永斗神情讪讪,他曾经欣赏翟哲和他是同一类人,但现在翟哲把他丢下越来越远。对他来说,翟哲已经是可以依靠的大腿了。卢象升到宣大镇新提拔的两个新人姜镶和翟哲,按照这个势头下去,升任总兵也是指日可待。
“之前的消息,我不是骗你!”范永斗从前面对翟哲的镇定自如消失不见了,他的自信只对弱于他的人有效,对面这个人知道他所有的底细,况且他只是一介草民。
“我相信大兄!”翟哲现在体会正是当年范永斗的心境。
“朝廷的消息不是我们这等草民能打探明白的,幸好没酿成大祸。”范永斗小声感慨。他还是从宣大镇得到了这个消息,京城的朋友一点没透露,本来他还以为卢象升在宣大镇的日子不多了。
大祸?翟哲转动手中茶杯,心中暗悸,若自己的心思稍稍有那么一点不坚定,这个副总兵的位子恐怕就不属于他了。卢公在试探他,试探他是否真的对大明忠心,尤其在那个传闻出来之后。他尽了力,卢公也实现了承诺。
“京城水深,非宣大镇可比。”翟哲微笑。
“你相信我的话就好!”范永斗叹了口气,又振作精神说:“只要生意好,你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朝范家开口。”
“眼下还真有一件事要麻烦大兄!”翟哲皱起眉头。
“有事请讲,无需客气!”
“商盟去年南下江南,大兄是知道的。”翟哲抿了一口茶,“如今在杭州等地开了五六个店铺,但今年的货源有些不足。你知道,新开的铺子,若是不能持续经营下去,恐怕这一趟就算是白折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