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琼瑶在医院做了产检,大夫明确说宋琼瑶的身子亏空严重,这个孩子长不大,建议现在流产,对母体的损害是最小的。长乐考虑再三,最终还是签字同意,送妻子流了产。
这个决定惹恼了罗三丰李春仙两口子。
李春仙说道:“咱们家一向是血脉上短缺,哪里还有自断命脉的道理?一个好好的孩子打掉了!她这一事,不为别的,主要是为了打我的脸!”
罗三丰也觉不快:“说话办事从来不把我们放在眼里,这样大的事情都不问过我们的意见,可见多恨我们。媳妇也就算了,长乐也跟着胡闹。”
长乐住在县城,没有经济来源。他的工资从不是自己领取,工作的地方距离机关中心又很远——说实在的,工作这么多年,他甚至不知道如何领取工资。
宋琼瑶一个女子,又没有化,只能打一些散工,赚得不多。况且长乐的病还时不时需要进医院喝汤药,花费也不小。
但二人还算有骨气,从没有服软。最落魄的时候,宋琼瑶在街上卖手工小吃,罗长乐下了班就帮着在旁边吆喝着招揽顾客。
村里有人去逛县城,回来自然要和李春仙唠叨唠叨:“你那媳妇,在街上卖小吃,实在有力气。哎呀,从前那样花枝招展的大姑娘,现在愿意抛头露脸地干苦力,也不容易。”
李春仙觉得媳妇在城里做小贩,实在是丢自己的脸,好像是在向外人说明家里对她不好似的。她回嘴道:“我做婆婆的,还不够意思?哪能管得了他们,人家都不把我放在眼里。可恨把两个孩子丢给我养活,却一分钱也不见拿回来。哎哟哟,我的命真苦。”
龙凤胎躺在罗家大院懵懂无知,并不知道自己的父母为了逃离罗家大院做出了多少努力。
有一天,当着大街上无数人的面,李春仙和罗三丰抱着龙凤胎去,直问道媳妇脸上:“琼瑶,孩子你到底是要不要了?”
宋琼瑶还在忙着招呼顾客,对公公婆婆的到来她也很震惊。看着龙凤胎,琼瑶咬着嘴唇道:“要,怎么不要。你既送了来,就给我。”
春仙道:“说得轻巧,家里那样伺候着你,你还把孩子打掉。现如今你这个样子,还不定你把孩子养成什么样。”
李春仙招呼着周围素不相识的人,坐在板凳上历数媳妇的过错:她是怎样打掉了孩子,她是怎样丢下了孩子跑了,她又是怎样好几个月对孩子不闻不问。——她叫周围的人评评理,她这样一个老婆子,怎么能有精力养大这样一对孙子。
琼瑶在吵架方面,几乎没有赢面。
好几个人指着琼瑶,开始迫害:“你是多狠的心的妈,居然不要孩子。老婆婆这样待你,你又是多狠的心这样对她。”
更有甚者,似乎琼瑶是他们家的媳妇一样,骂道:“好个心狠的媳妇,老婆婆都追到这里了,还铁着个脸,连孩子都不肯抱一抱。”
营造舆论,是李春仙的一项长处。
周遭的辱骂纷至沓来,大家都站在李春仙一边。
春仙暗暗得意。她想,这样下去,琼瑶必定在城里过不下去,那么她必然还是回罗家大院去。只要琼瑶回家去,她就还是会掌握在自己手里,那么这家就还是团结的一家子。她这个当家做主的女主人,通过一些不太光明的手段,把这个四分五裂的家给缝补回来,这也是有能力的一种体现。
正说着,长乐来了。
长乐一把拉过父母,低声问道:“有什么事不能在家里说,非要闹到街上来给别人看笑话?”
春仙骂道:“你也不是个好东西!娶了媳妇忘了娘——我就活该给你伺候孩子,活该受这些苦,活该一辈子给你们罗家当牛做马!”
长乐苦笑了两声,丝毫没有再理会无理取闹的父母,沉默着收拾东西,带着妻子离开了那个地方。
此刻他的心,坚定地站在妻子一边。
长乐自从来了县城,他有了很大的变化。他的心很稳,所以琼瑶的心也就没有那么漂浮。琼瑶去摆摊,那么长乐就负责家里所有的家务。相互扶持下,夫妻二人这才感受到婚姻的一点幸福。
就是这点幸福,支撑着这段千疮百孔的生活。
龙凤胎在三丰老两口的手里,不仅没有成为人质,还成为了一种负担。从把屎把尿到喂奶喂饭,两个小家伙,几乎能消磨春仙一整天的精力。逢人春仙必得哭诉一阵:“养活两个孩子,是多难的事!——养好了,不念我情,养得不好,到时候还要指着我的鼻子骂哩!”
她虽在舆论上将自己置于弱势,可手段却非常强硬。长乐每每回家来,三丰老两口总不愿意让他见到龙凤胎,一个劲推着他叫他出去跟着自己的女人去流浪。
他们用孩子来胁迫长乐对他们服软。
可惜他们不了解现在的长乐。他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不是曾经那个倚靠着父母的瘦弱男孩,他早已学会用成熟的手段去完成自己的目的。
虽然父母总不乐意让他见孩子,但他却不气馁,他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乐观。一次不让看,两次不让看,三次四次,父母总会心软。他了解父母不过是拼着一股子气罢了,不然,龙凤胎不可能养得那样白胖。
有时候长乐会借着看大嫂子和秦明月的由头,带着宋琼瑶来。大嫂子和秦明月倒是极好,有时帮着孩子来见父母,了全小夫妻的心愿——自然的,若是春仙不首肯,她们也不敢私自抱了孩子来。
说白了,只是互相赌气。
有时候老夫妻和小夫妻难免也会遇到。遇到也没话说,铁着脸互相绷着。孩子牙牙学语,见了妈妈也不熟,只管望奶奶怀里钻。
李春仙很是得意,望着宋琼瑶,脸却朝着孩子:“孩子谁养谁亲呢。”
宋琼瑶冷哼一声,道:“你最好一辈子养着才好呢。我到底是亲妈,到时候我带走,我的孩子会理解我。”
李春仙抱着孩子,冷笑道:“哎呦喂,你说的轻巧。我的孙儿养到了这么大,刚会走路你就领去?我种树,你倒是白来摘果子,真是好手段。”
宋琼瑶咬着牙,只得恨恨离开。她知道,以现在的经济情况,她和长乐绝无养育龙凤胎的精力和金钱。但她也并不欠他们的,长乐的工资一直都是三丰代领。
“你们总有死的那一天吧。”恨极了,宋琼瑶心里默默想。
晚间睡觉,她撕咬着长乐的胳膊,直咬得长乐血印重叠。饶是如此发泄,她在梦中还会梦魇发作,如鬼附身。
可惜罗初和小宝,就这样过着没有父母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