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刺史过来是否是——”方奕匆匆而来,见到孟从云坐在原地沉吟,顿时上前问道。
“是不是的都不重要了,如今我军方略调整,必须要和他说清楚。”孟从云起身道:“不论他怎么想,以天下大局计,以幽燕未来计,都必须这么做,万无更改之可能。”
“但愿他能理解吧。”方奕叹了口气,如今复杂的局势之下,燕军的动向实际上已经在不知不觉当中对整个幽燕乃至于河北道南境的局势产生着决定性的影响。而目前,往东却是燕军近乎于唯一的出路。就算是燕军立即被朝廷承认也无济于事,燕军崛起需要时间和空间。
“云帅,张刺史和张郎将来了。”铁鹞子此时匆匆带着张蔚和一名年轻将领走了进来,朝着孟从云拱手介绍之后,就跟着退到了一边。
“刺史别来无恙!”孟从云深吸一口气之后朝着张蔚抱拳笑道:“从云救援来迟,刺史受惊了。”
“七公子名不虚传,今日一战,本官在城楼上目睹全程,可谓是士气如虹,攻伐如潮,大胜八目兵,涨了我汉室气势,更是让我等欣慰。”张蔚笑道:“今日出城,也是想和七公子商议一下,下一步如何动作。”
“巧了,张刺史,我家云帅也有些想法想请刺史能够帮着参详一二,两位请坐。”方奕在旁边微微一笑,招呼张蔚和后面跟着的张继先坐下之后,后者见到孟从云直接坐在了主位上,顿时眉头一皱,当即道:“七公子,燕军虽然大胜耶律人,但终究只是义军,你如今只是靖北城守城兵马使,如何在此时端坐上首,如此而为难道便是京城勋贵的礼节之道,下属之道吗?”
“哦!”孟从云一愣,随即制止了旁边铁鹞子的动作,哑然失笑道:“张郎将有话请直说,今日张刺史前来军营,乃是商议军政大事,只怕未必是来追究从云有违礼节之事吧?再说
,我看张郎将只怕有件事说错了,从云虽然出身孟家,然则却早已不是孟家人,这天下人差不多都知道这件事,怎么张郎将难道不知?”
“好了,继先,这里是燕军军营,七公子乃是燕军主帅,坐在帅位之上有何不可?”张蔚一听孟从云这话,顿时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当即摆手制止了张继先的话,转而道:“七公子莫要见怪,继先这段时日为了守住檀州城,也算是竭尽所能,请不要怪罪他的无礼了。”
“我们归正传吧。”孟从云摆了摆手,有些好奇的扫了一眼张继先,随即看着张蔚道:“刺史对于如今幽燕之大局有何看法?觉得我军下一步该如何动作为好?”
“幽都失陷,整个幽燕原本防御体系近乎于崩溃,耶律人以幽州为根基,势必会持续做大,到时候往东可以重新占领蓟州,从而让幽北草原和燕地连成一体,往西攻略云州等地,势必将我河北屏障,幽云十六州彻底收入囊中,如此数十万耶律铁骑就成了悬在中原头顶的利剑,随时可以顺势南下,则大晋将永无宁日了。”张蔚毫不迟疑开口,因为有玄影卫暗卫在城中,所以檀州虽然被长围久困,但是外面的消息还是能通过这个渠道获得一些。
他这番分析也让孟从云悄然点头,随即道:“当初在靖北城,我和耶律大王子耶律弘基曾经趁着大战间隙有过一番交谈,听他的意思,耶律瀚雄南下之意不仅仅是为了扣关抢掠,弥补大灾之后的草原所需,更有试图侵占幽燕之地为己有,从而逐步经略中原之意图。”
“所以当前燕地之困局在幽州,耶律人把重心放在了幽州,以此为根基则北能连接草原,南下则能挥兵急攻莫州和沧州等地。过了幽州往下都是平原地带,无险可守,一望无际,骑兵滚滚向前,别说是陈凡,就是换了如今朝中任何一位将领统兵,也难以持
久抵抗。”张蔚看着孟从云不断点头道:“所以七公子,如今檀州之围已解,正该会挥兵西进,侧击幽州之时,只要将耶律瀚雄的视线拉回幽州附近,则其势必难以持续南下,如此也给了朝廷调整部署的时机啊。”
“张刺史也这么认为吗?”方奕在旁边听到张蔚说完而孟从云面无表情,顿时接过话茬道:“那张刺史以为我燕军西进之后胜算几何?能够吸引耶律瀚雄主力东进从而放弃南下呢?”
“自然可以!”张继先见到方奕话语之中的意思飘忽不定,当即起身道:“燕地之精华在幽州,这个道理我等知晓,那耶律瀚雄和燕地打了这么多年交道又岂能不知?一旦有人侧击他的后背,让他和草原各部之联络随时中断,他只要脑子没坏,必然会全力应对,如此莫州之危局自然可解。而幽州有人牵制,朝廷那边只要将莫州前线兵马顺势往北推进,里应外合之下,必能将耶律瀚雄打回草原。”
“张郎将说的不错啊。”孟从云坐在原地,声音幽幽道:“你知道如今幽都耶律瀚雄留下了多少人吗?南下莫州的兵马有多少?”
“这!”张继先脸色一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而此时在一边的铁鹞子见到孟从云目光转向自己,顿时开口道:“当初耶律瀚本部兵马十九万围攻幽都,中途增兵五万,加上耶律弘基中途从靖北城撤军,带过去的近十万精锐,合计不下三十五万人,几乎是将耶律八部当中耶律本部、审密部、保山部和山戎部的兵马全数抽空。如今南下莫州之兵马只有十万人,为耶律大山统率,其中五万精锐为耶律本部,剩余保山部和山戎部部落联军。幽都附近尚有二十万人以上。”
“二十万人以上啊!”孟从云幽幽一叹,起身道:“这么强大的一股兵马盘踞于此,耶律瀚雄抽掉了幽北草原近半兵力南下,至今依旧在南进,
而丝毫没有返回之意,可想而知,他的心思志不在抢掠,而在彻底拿下燕地,以此为根基,作为南下中原之前哨阵地。这个时候,张郎将以为我军应该有多少兵马才能让耶律瀚雄认为需要放弃前线的十万大军,而掉头倾全力对付?”
“我燕军只有不到五万人,一万多骑兵。”孟从云目光灼灼看着张继先道:“檀州城内还有多少人?能凑出一万人吗?就算是两者加起来,一旦进入幽州,你觉得能掀起多大风浪?能打得赢在幽都附近的二十万草原精锐吗?能逼得耶律瀚雄召回耶律大山回援吗?若是能,那从云明日即刻率军西进,和耶律人拼了生死。若是不能,那我燕军前途命运该怎么办?”
“如今朝廷以陈凡为将,你以为他们能收复幽州吗?就算是耶律瀚雄主动撤军,他们也不敢轻易上来,更何况你在那一个极其渺茫的希望让对方去拼命?除非你是皇帝陛下。”孟从云语气刹那间变得极为肃然,“也许在别人眼中,燕军不是正军,充其量只能算是支义军,领头的还是我这等挂着朝廷钦犯的叛家之人,十有八九根本就当你是叛军。可是两位不要忘了,如今的燕地,除了燕军还有人在抵抗吗?燕地的百姓还有别的指望吗?若是我军西进一旦被耶律人击败,那这幽燕之地百万生灵还有希望吗?他们还能指望谁去?这好不容易靠着我燕军将士抛头颅洒热血,不惜一切代价杀出来的士气民心一旦消散,张刺史,张郎将,你觉得还会有人跟着我们去打耶律人吗?若无百姓的支持,我燕军,还有你们二位在后方坚守,能够依靠谁去?谁给你们募兵?谁给你们供应粮草?谁陪着你们坚守孤城?谁不惜一切来救援你们?朝廷吗?还是陈凡?”
孟从云的话说的张蔚目瞪口呆,而后者此时却恍然不觉,声音陡然间变得激昂起来,带着前所未有的信
心和不容置疑道:“不管别人怎么说,在如今的幽燕之地,燕军已经是燕地军民唯一的希望,也是收复幽云十六州唯一的依靠。我孟从云从小到大,不论是做任何事,也不论经历何种艰难困苦,杀伐绝境,从来只信奉一条,这个世上靠谁都不如靠我们自己。燕地既然从我等手中丢失,那就该从我等手中再收回来。指望朝廷,指望那些勋贵世家,那这辈子你都不会看到幽州光复的那一天。”
“这么说来,七公子是不同意往西了?那你想干什么?拥兵割据蓟州不成?”张继先看着孟从云,脸色涨红,一双眼睛带着熊熊的怒火。
“往西?那是莽夫所为。”方奕在一旁看着张继先,实在是忍不住了,直接怒斥道:“云帅费尽千辛万苦,几次身受重伤,单骑冲阵才带领我等打出来的铁血将士,岂能为了你的愚蠢而葬送?我军吞并蓟州,别有图谋,又其实你这等人所能窥探?为将者,不识大局之变,不懂进退回旋之法,不晓军机变幻之道,我看你这个中郎将也未必有什么真材实料。”
“说的就是!”铁鹞子见到方奕怒斥张继先,顿时跟着冷笑道:“你若是有本事,还能连累张刺史被困檀州城累月之久?最后还要靠我燕军打过来给你解围?我家公子谋算无双,设谋定计,从未有过失手,岂是你这等莽夫所能看得透的?”
“好了,别说了。”孟从云见到两人话赶话差点连张蔚都给骂上了,急忙摆手,转而朝着张蔚道:“张刺史,往西决不可行,从云和燕军将士从靖北城辗转数百里,才打下如今这个局面,断然不能轻易葬送。我军此时唯一能做的不是往西和耶律人硬碰硬,而是该往东。”
“往东?去平州?”这一下不仅仅张蔚吃了一惊,连张继先也顾不得被方奕两人说的面红耳赤,不可思议的尖叫道:“不可能,你这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