堵胤锡像一只瘟鸡歪歪斜斜回到兵营,两个膝盖好似撑不住沉重的身体。
柳随风躲在大营门口处兵帐的阴影处,偷看堵胤锡的从远处走来。在堵胤锡接到李来亨禀告的前一个时辰,他得到了暗营的消息。
何腾蛟此举确实出人意料。
傍晚时分,忠贞营结束了一天征战,李过回到兵营解去铁甲。
堵胤锡命幕僚来询问白日战事进展情况,并没有多说什么。
夏日的夜晚,一向令人向往。
月色如水银泼地。
兵营的角落传来嘶哑的信天游歌声。忠贞营的士卒一大半来自陕西,有少数老卒甚至从十几年前就开始追随李自成闯荡天下。
初始的杀戮是为了生存,再后来是因为欲望,到现在,变成了一种本能。他们在厮杀,等待死在此刻或者是下一刻。
思乡是游子无法治愈的心病。
柳随风在兵帐遮挡的阴暗处穿过
今夜,他要去拜访两个人,一个是李过,另一个是高夫人的弟弟高一功。
忠贞营十三支兵马,这两人的势力最强大,而且这两人对堵胤锡都很认同。
去年,堵胤锡单骑入大顺军残部兵营,拜见李自成的皇后高夫人,赢得了这几位军中大佬的尊重。
但是,忠贞营中各支兵马并不是都愿意屈膝在这位湖广巡抚面前。如刘国昌和刘国俊等人仍然以大顺朝册封的爵位称呼,袁宗第因为去年忠贞营在荆州城下之败,对何腾蛟恨之入骨。
夔东山势连绵,地理贫瘠,这些人随李过东下,有不少人正是如何腾蛟所说,想在荆州取一处栖身之所。
一个夜晚过去。
次日清晨,堵胤锡升帐点将。
忠贞营各部统领都到来,大家都想知道何腾蛟为何而来。
堵胤锡两眼布满血丝,他思考了一夜,没想出任何两全之策。
“诸位将军,赖忠贞营奋勇攻城,荆州城指日可下。总督何大人昨日特地率军来荆州驰援,赞赏忠贞营英勇善战。”他强作精神,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他今日状态与往日不同。
柳随风和章旷分立两侧,都不说话。
堵胤锡为了不得罪翟哲和何腾蛟,只能实行平衡之术,军议时让两人都到场。
“但是,有一个不好的消息!”堵胤锡厚着脸皮,转告何腾蛟的原话,“清兵知道荆州危机,特调集勒克德浑率部驰援,眼下正在与大将军麾下兵马在岳州府交战。”
“我忠贞营去年正是被勒克德浑偷袭,才败退夔东,今日仇敌重返,正是吾等报仇雪恨的好机会!”堵胤锡鼓足精神,慷慨激昂,饶了一大圈,终于把自己的目的讲出来。
堵胤锡的一番鼓动的言辞才结束,右边传出来一个轻柔的声音,“何大人不正是从岳州府赶过来吗?”
这是柳随风第一次在军议中说话,他只听了堵胤锡的前半段,立刻明白了何腾蛟的意图。
他觉得很恶心,为何腾蛟。
他对大明的官吏早就失去了信心,但何腾蛟的想法,已经无法再用正常人的思维来衡量。
章旷冷冷的接话:“何大人此来,正是为了加紧攻下荆州城!”
一股火药味在空气中弥漫开。
堵胤锡坐在当中,两人不敢撕开脸面,只能这样隐隐约约的针锋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