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之前,杨一清去拜会了各个‘码头’,皇帝把国策定在了复套,而他是‘总指挥’。
也就是说,接下来的三到五年内,整个朝堂的重心都在他的身上,好处自然不言而喻。
改朝换代之后,他已经青云直上,七八年前可能还是陕西巡抚,虽说也是高官,但论在皇帝心中的位置,和现在还差得远呢。
可他那两个和寻常人没什么两样的肩头也要担起北方的重责,万里长城拦住了北虏,往后他这双肩头就要像万里长城一样。
“……长城西起嘉峪关,东至山海关,这宁夏就像我的脑袋,扛住了,我这颗脑袋就能留,扛不住也就该拿下来以死谢罪了。外面的人说我是阁老,说陛下是为我破了例,但个中人知道,帝王的例是不好破的,李阁老、谢阁老,我这颗脑袋以后可就要悬于你们手中了。”
谢迁不敢受这个话,“杨阁老,大明不是大宋,宋高宗也远远不如当今圣上。陛下最忌讳边关的将军受朝廷的掣肘,你不必那么悲观,我敢说这一程定是有惊无险。”
李东阳也笑了笑,“这几年来,陛下抑制了朝中的虚浮之气,以往朝中总有些人以为章千古事,一支笔就可以挥动天下苍生,他们办事仰着头说话,说的都是好听的。只有应宁公,你埋头苦干,干得还是最难的事……”
“……陛下说过,朝廷办事首在务实,办得好坏、妥当不妥当还是其次,最为重要的还是要去办。便如陛下说今年宁夏、大同和宣府不能大乱,这不是说我们便不能有动静。换句话说,我们不动,鞑靼人要动又该如何?这其中的取舍难得住旁人,难不住应宁公。至于朝中的事,你不必担心。”
“正德朝是要做几件了不起的大事的,我和于乔都是六十几的人了,就是再能活也就是这是十来年的功夫,如果按还能任事算,顶天了也就五六年。请应宁公放心,我们不会在要进棺材的时候,干些让人掀我们棺材板儿的事。”
“况且,你虽在边疆,但终究是内阁的阁臣。遥想当年时用公(徐溥)在的时候,内阁同心辅政,传为一段佳话,至希贤公,也为陛下和群臣所敬重。现在内阁到了我们三人手里,不论如何也不能砸了这名声。”
李东阳这番话还是有几分真挚。
杨一清从椅子上起来,颇为庄重的行礼,“朝堂有两位,天下可安矣。我初来乍到,能够补入内阁,既非我本愿,也非我所求,若有不当之处,还请阁老指正。”
李东阳和谢迁也不是那种喜欢弄权的人,尤其还有一个强势的皇帝,除非杨一清要搞什么事情。
但似乎杨应宁此人,还算守规矩。还特地要来拜会,至少这面子是给了他们。
这其实不是特别容易做到的事,多少人一朝得势便趾高气昂,觉得该是他‘当家做主’的时候了。但杨一清一点儿没有,仅凭这一点,即便将来他当首揆,李东阳和谢迁也不会惊讶。
想着这一茬,李东阳心里面也更加不愿得罪杨一清,“应宁公,开海之事,你如何看?”
“开海是陛下谋划多年的大策,谁也拦不住。”
“我并非指这一点。开海涉及祖制,而且很明显是和浙江有关系,那个梅可甲陛下派过去有好几年了吧?所以谁都瞧得出陛下谋划多年,我的意思是,于你而言,你觉得开海是利于你,还是害于你?”
杨一清皱紧了眉头,确实,人人看得出皇帝是谋划了很久。
说起来,也难怪这次其实六部九卿反对的力度都不大。虽然人人嘴巴上是舍生取义,但真的当皇帝以那样一种坚决地姿态扑过来的时候,这帮人也还都知道要让一让。那个关口,皇帝那个气势,再加上摆明了是准备很久的事,谁要是敢拦,谁就是下一个刘大夏。
“阁老,到我这个处境,有利有害还有什么区别?我不愿想,也不愿说。有些事。其实难得湖涂。”
“不!不能湖涂!”李东阳忽然很笃定的说,“这是朝廷的大事,是陛下的志向,关乎大明的命运,天下苍生的福祉。现在陛下将其交到了你的手上,你怎么能因为九死一生就不想了呢,越是这个时候,你越是要想!你若是稀里湖涂的死了倒也没什么,可剩下的是什么?”
杨一清心中一激灵,“请阁老赐教!”
“赐教谈不上。但我以为,开海和复套是一对双生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想阻挠开海的人,也一定想阻挠复套,因为没有复套就不必开海了。从这个角度来说,应宁,关外的贼好防,关内的贼可不好防啊。”
杨一清童孔缓缓放大,“阁老的意思是,有人会想着干脆让复套不成,如此则开海不必。”
“你准备的越好,陛下对于开海之令就越发坚决。”
!
老头儿握了握拳头,“要是他们敢在边关内外勾结,策划什么罪恶滔天、数典忘祖的事,老夫就上疏,诛了他九族!”
这种事情难说。
这次的事,东南沿海肯定是
要见血的了。
既然见血,就是拼命,拼了命,什么事不能做?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