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接通,霍岩低沉的声音从听筒那边传过来:“你那边怎么样?需不需要我过去?”
“局里那边的事情处理好了?”宁艺问。
“处理好了,就是有一个案子,牵扯到有人私造枪支,需要我去帮忙分析一下对方私造的是一个什么类型什么特征的枪,射程和速度那些。”
“我这边倒是也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需要你过来支援。”宁艺无视了邢宗达老人一听自己这话,立刻就紧张起来的表情,继续说,“但是我在康养中心这边遇到了一个人,所以有些事,我得和你提前打个招呼。”
她把自己在这边如何遇到邢宗达老人的情况简略地向霍岩说了一下,包括老人最迫切的诉求——亲子鉴定。
霍岩听到邢宗达老人在这里是否感到惊讶,隔着电话宁艺不得而知,但听筒那边一片寂静。
宁艺心里面也没底,她能够想象霍岩此时此刻的心情,但也只是能够想象而已。
很多事情,没有切身经历过,就只能是努力揣摩对方的感受,必然无法体会那种真正受到伤害的切肤之痛。
所谓的“感同身受”,有时候只不过是旁观者的自以为是罢了。
“这件事,要不要答应,你自己决定。”宁艺等了一会儿,开口对他说,“毕竟结果可能有两种,一种是鉴定之后发现是一场乌龙,你跟这个邢家没有任何关联,就是巧合的长得特别像而已。
另一种结果就是经过鉴定,你们真的有亲缘关系,那么就意味着你并不是被家里人存心遗弃的孩子。
不管怎么选择,都是你的自由。
假如你不想理会这些事,那就不需要过来和我汇合,我呆会儿处理完这边的事情会自己回去的。”
邢宗达在一旁的沙发上,听着宁艺的话,几乎要坐不住,一脸急切地冲宁艺比划着,请她不要这么说,再帮忙劝一劝霍岩。
宁艺表情淡定地冲邢宗达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着急,嘴上没有再说一句在这件事上带有立场倾向的话。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霍岩终于又开了口:“长得真的很像?”
“嗯。”宁艺如实回答,“非常像。”
电话那边又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霍岩开口说:“等我。”
接着,电话便被挂断了。
宁艺看了看手机屏幕,缓缓叹了一口气,把手机重新放回口袋里。
“怎么样?怎么样?”邢宗达已经忍不住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由于年纪实在是有些大了,站起来太急,他的身子有些不稳地晃了晃,两只手扶着面前的茶几才总算站稳了,能够直起腰来。
“您别急。”宁艺过去扶了他一把,让他重新坐下,“他一会儿就到。”
邢宗达一听这话,一张皱纹纵横的脸上顿时露出了舒心的笑容,拉着宁艺的手忍不住一直道谢:“孩子!太感谢你了!我实在是太感谢你了!
我这老头子岁数大了,一辈子也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但是我是真的打心眼儿里感谢你,你就是我家的大恩人!”
“您言重了,我也只是告诉了他这边的情况,他答应过来而已,别的事情都还是要等他自己来了之后才能有个定论。”宁艺连忙说,“您这么说我可实在是受不起。”
“受得起!受得起!”邢宗达摆摆手,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是兴奋和紧张夹杂在了一起,“不瞒你说,我在你们单位门口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就那一瞬间,我都恍惚了,就感觉自己好像一下子回到了三十多年前,又看到了我大儿子朝我走过来了一样!
所以今天那孩子来,他实在是不愿意跟我做鉴定,我也不能强求,但是能让我见他一面,就光是看到他的模样,我都感觉好像我大儿子又活过来了似的,我这心里头啊,也好受!”
宁艺听他这样说,心里也觉得挺不是滋味的,但是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邢宗达倒是看出了她的为难,便冲她挤了个笑容:“孩子,你不用想怎么安慰我,这事儿都过去三十年了,我老头子坚强得很!要是没这个心态,当年就跟这老伴儿一起走了!
所以说,我现在高兴的不得了!我这三十年不白活,现在这不是还有那么一半儿的希望,能把孙子找回来呢么!”
宁艺笑着对他点点头。
“你跟霍岩很熟悉吧?”邢宗达沉默片刻,又忍不住开口问,“他这些年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受什么苦,遭什么罪?”
宁艺对他笑了笑,说:“我先替他谢谢邢老的关心。不过这些问题,还是等到霍岩决定愿不愿意接受亲子鉴定,并且鉴定结果出来,确认了你们之间的亲缘关系之后,您再向当事人自己去了解也不迟。
目前来讲,我是旁人,您也是旁人,很多事情咱们两个聊也不大合适。”
邢宗达没有马上接话,而是打量着宁艺,然后点了点头:“你这小姑娘,办事滴水不漏,很周全!
我能看出来,你挺关心霍岩的,所有的事情你都是站在他的立场上在和我沟通,替他考虑。
我呀,这么多年来,看人一直是很准的,错不了。”
说完之后,他自己又觉得这话和先前他刚刚和宁艺讲过的自家的情况有点不符,于是又苦笑着叹了一口气:“唯一一次看走眼,就是我那二儿子。
我这可能也算是被血缘关系给蒙了眼吧!说出去真的是都叫人笑话!
我现在就希望霍岩这些年没有受太多的苦,要不然的话,我这心里面也很难原谅我自己。”
老人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都已经认定了霍岩就是自己三十年前“死亡”的孙子,哪怕还没有做鉴定,也已经十分笃定。
宁艺虽然觉得现在这么认定还为时尚早,但是想一想霍岩和那个三十年前“死亡”的婴儿之间存在的种种巧合,又觉得老人的这种推测也还是站得住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