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逢勤指挥元启洲与阎应元为先锋与清虏大战一场,之后用骑兵掩杀,直把出阵的汉八旗兵马杀得大败而归,斩首三千而回。多尔衮的大军渐渐抵挡不住明军的炮火的攻击,今日午后放弃了杨树一线,已经撤向通州方向。
战场上处处是尸首,运河的水道中飘着无人顾及的无头死尸。腐烂的味道散播来,吸引来散乱的黑鸦。每当两军偃旗息鼓罢战过后,那些被视为不祥之物的黑色鸟群开始在战场上空盘旋。
它们在暮色中“呱呱”的叫着,确认空旷的原野上再无人来打扰,它们安然落下,享受难得的美食。
钱谦益就是经过这么一片战场来到明军大营的。
方进率亲兵卫亲自出大营,把那辆密闭的马车护送到中军。
明军的歌声在暗夜中传播,熊熊烧的篝火随歌声的曲调摇曳。那不再是浙东的山歌,或者是其他某地的山歌。翟哲下令容许军中将士歌唱以抒战意后,逢勤准许将士击盔歌唱,但只许唱军歌。
钱谦益心中流淌过一阵热流,这是大明的军队啊!他现在都不清楚,自己到底站在那一边。
翟哲正在看烤马肉。
车风送了几条血淋淋的马腿到中军,他还记得摄政王很喜欢吃烤肉。
中军很大,这里是摄政王的营区,只有亲兵卫人马。翟哲一个人坐在篝火前,鲍广正在一旁小心翼翼的转动挂着马肉的木棍。
钱谦益随方进带到篝火边,他想跪在地上行礼,又觉得很不合时宜。
“坐吧!”翟哲转动手中的刀子。
这里只有粗木墩子作为板凳,钱谦益从未坐过这样的凳子。
翟哲的注意力似乎被那条焦黄的马腿吸引,随口问道:“济尔哈朗开出什么样条件?”
钱谦益道:“大清放弃山海关内所有的土地,并向大明称臣!”他是抬着头说这番话的,因为他觉得这条件非常有诱惑力。
恢复大明的疆土,大明摄政王的功劳再无人能压住,翟哲要走上那个位置了吗?所以钱谦益有些恐惧,神情举止愈发恭敬。
翟哲从鲍广手中接过装满肉片的瓷盘,说:“这个条件很优厚,我北伐不过是为了这些!”他用尖刀剔了一片肉放如嘴里,马肉很粗糙,也很有嚼劲。
他示意鲍广给钱谦益也来一盘。
“但是本王还是想在北京城下击败清虏,这样收复北京才叫理所当然!”他用尖刀切割盘子肉,刀刃刮过瓷器,发出“吱吱”的声响。
他吃了几片肉,突然抬头道:“你留在我军营中,不要回去了吧。”
钱谦益脑袋一阵眩晕,像是被从空中掉下的馅饼砸中。翟哲这是想招揽自己吗?他没想到自己这份朽骨还能入摄政王的眼,心中的死灰又热了起来。
鲍广递过来另一个瓷盘,钱谦益接过来,他小心翼翼的拿起一块肉,脑中突然闪过一个人影子。
“多谢王爷抬爱,但河东君还在北京,微臣不敢从命!”他说出这番话时,心中很是惋惜,但又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
翟哲眯着眼睛笑:“那你就回去吧,今夜就回去,济尔哈朗想献给本王的一切,本王会自己去取。”
马肉很硬,钱谦益的牙口很不好,他艰难的咀嚼了几片肉。
翟哲吩咐:“方进,送钱侍郎出营,让车风护送他往北五十里!”
“遵命!”
使团只有二十个人,十九个骑兵护送了垂垂老矣的钱谦益。他躲在马车里,走过热闹的营区,周边渐渐变得安宁。
车风率五百精骑把他们送过今日的战场率部返回。模糊的月色下传来凄厉的“呱呱”声,钱谦益面色如土,他知道此次出使艰难,但没想到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随行护卫都是汉人,济尔哈朗为了隐藏消息,是偷偷摸摸送他出北京城。现在想偷偷摸摸的回去可不容易。
骑兵统领茫然无措,问:“钱大人,现在去哪里?”
钱谦益哀叹:“还能去哪里,当然是回北京城了!”他突然有点后悔,如果刚才答应翟哲留在明军的大营中,应该很快就可以重返江南。
“走吧!”
十九个骑兵护送了一辆马车在深夜中往北前行,他们避开了清兵大营方向。京畿周边的城镇早就空空如也,他们走了许久没碰见一个人。骑兵中有精通斥候之术的人,认识北京城的道路,一行人不会在深夜中迷路。
突然,迎面的道路上来了一队举着火把的骑兵,远远的朝马车而来。
骑兵统领声音慌乱,隔着马车的帘子道:“钱大人,有人来了!”
钱谦益问:“什么人?”
“可能是大营巡逻的斥候!”
钱谦益掀开车帘跳下来,他这么大的年纪还有这么好的身手,把守在车厢两侧骑士吓了一跳。
“快,快找地方躲起来!”钱谦益左顾右盼,看见不远处有一片小树林,深一脚浅一脚往那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