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陵隐隐猜到了其中的诡异,只是对于这阴谋到底如何施行的,仍是把握不住细节,此刻眼见胡不归情绪过于激动,便起身给他续了茶水,轻轻拍拍他,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眼神。
胡不归勉强向他做出一个,比哭好看不了多少的强笑,抖颤着端起杯子,却将杯中茶水晃洒了一身,衣襟上顿时打湿了一片,他却如若未觉。
“我们出来时,为了稳妥起见,只带了最可靠的兵士,总有万余人马。想着就算真要有什么变化,这万余人便可转作先锋,到时候自有卢胜领大军在后策应,绝不至有什么疏虞。
大军行进极速,当天落日前,便已开到了蓟县。当晚驻扎已毕,却忽然见铁鹰带着一队亲卫赶来。咱们当时还以为是派出的人已经追上了侯爷,正各自欢喜的问起时,铁鹰却惊诧我们的举动。说是侯爷半路接到了卢胜的求告,只怕他一走,自己威望不足,不能号令众人,请侯爷派一亲随回返相助于他。
当时跟在侯爷身边的,除了铁鹰外,便就是…..就是黄霸将军了。黄将军乃是北军中第一猛将,向为侯爷喜爱,只是却与卢胜多有龌龊。此次回京述职,侯爷便将他一起带了出来,怕的就是留在军中,引起不必要的争执,误了军机大事。
有他在身侧相随,铁鹰这才应了侯爷之命,放心而回。但却料不到,竟在这里
就遇上了咱们。
直到这个时候,我们还是懵里懵懂,虽隐隐觉得有些蹊跷,但始终未曾往别的方面去想。只笑说卢胜倒也稳重,有了铁老大的坐镇,便真有那不服的,也只能忍忍了。
等到铁鹰问明白我们出来的原因后,却不由的焦急,便要连夜赶回去禀告侯爷。
咱们一来觉得他奔波了一天,夜间赶路不便;二来,想着前面已经派人去追侯爷去了,后面又有这些人做了完全的准备,怎么也该没什么大碍。所以,便要他歇息一宿再走。他当时应了,但到半夜时,却怎么也忍不住,最终还是提前离开了。也好在他这一走,不然,只怕今日世上,究竟还能不能有铁拂此人,实未可知呢。”
他淡淡的说着,眼中却爆出森寒的杀气。岳陵听得反倒有些糊涂了,以在青城时看萧灵儿和铁拂之间的相处,应该不会他们之间有什么龌龊啊,怎么现在胡不归却冒出这么一句来?
正暗暗猜疑着,却听胡不归的讲述又在耳边响起。
“……就在他离开不过一个时辰后,咱们大营忽然被无数人马四面围住,二话不说便疯狂攻来。若不是萧大哥一向用兵谨慎,任何时候扎营,都要派出数队巡哨警戒,只怕那晚我与他二人,便再活不到今日了。
饶是如此,那一晚混战之下,可怜咱们一万兄弟泰半折损,死的不明不白,侥幸活下
来的人,也皆被打散不知所踪。
我和萧大哥仗着有一身功夫,好容易逃了出来,却浑身带伤,只好寻了一处隐秘的山中躲着,直到十几天后,伤势稍微有了好转,这才敢走出来。
对于那晚糊里糊涂的一战,说起来之际,我两人都是一头雾水。只知道那些围攻的军兵,也都是我大周之军,甚至隐隐有北军的影子。百思不得其解之下,又担心侯爷的安危,便没有先返回北地,而是继续往京中方面潜去。
哪知这一去,路上得来的消息,却让我俩肝肠寸断,痛不欲生。直到此时,才恍然而悟。”
他说到这儿,情绪又激动起来。岳陵忍不住插嘴道:“攻打你们的,是那个卢胜派出来的吧。他先骗你们出来,然后一举剪除你们这帮靖北候的铁杆,再回头对付你们侯爷,便容易的多了,不知我猜的对不对?”
胡不归脸色铁青的看看他,惊怒之中,仍是不由的露出几分赞许,但却仍是摇摇头,怒道:“你说的虽也是他的用意之一,只是还是将他想的太过良善了。此贼之毒计,岂是这般简单的。”
岳陵一鄂,讶然道:“这还不够毒的?那又是怎样的。”
胡不归眼泪又流了下来,两手抓扯着前襟,满面悔恨的道:“我们自作聪明,只当一切都是为了侯爷,却不知正落入歹人的算计。那贼子唆使我们发兵,这边兵一
动,顿时便坐实了侯爷谋逆的大罪。
原来,皇帝招侯爷回京述职,正是一种试探。他终归不敢就此轻易动一个镇边大将。至于将侯爷家眷全部看押起来,也只是一种预防措施。
这一切,原本只要静观其变,侯爷回去后,最多不过是罢职不用而已。但有了我们这一动,侯爷…….侯爷一家满门百余口,便就此全数葬送了进去。侯爷自己,尚未等进了洛阳大门,便被禁军围住,当场鸠杀而死。黄将军说的没错,是我们蠢,是我们害了侯爷啊,呜呜呜……”
他咬牙切齿的说到这儿,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一个大男人,这一刻哭的便如一个孩童也似,涕泗横流的,岳陵看的心中不由的阵阵发酸。
只是对于那卢胜之谋,也同时一阵的心惊凛然。
这完全是一个请君入瓮之计,所有的一切,都是处于一种诱使下进行的,隐秘性极高。而且,一环套一环,只要第一步踏了进去,再想抽身,已然是千难万难了。
整条计策,不但将靖北候的性格算了进去,连他麾下几个主要人物的脾性也都算透了。甚至,连那个皇帝的心里,也一并成为了其中重要的一环。
首先,那封诡异出现的齐王信笺,便是第一步。接着,皇帝疑心之下,召回白英闻询是第二步;再到怂恿众将兵谏,便是最狠辣精准的一步。至此,整条计策
便算收紧了环扣,那靖北候白英便再无半分活路了。
岳陵心思电转之下,便已将整个事件想明白了,不由的身上冒出一阵的大汗来。暗思若是换成自己当时处在胡不归这些人的位置上,多半也是逃不过这个算计的。
这条计策厉害的地方,就在于他将人心算的太透了。甚至哪怕明知是计,为保周全之下,这兵还是要发的。
只不过最多是发少些,然后尽量隐秘些而已。但无论是多少,哪怕只是一个兵动了,有卢胜藏在背后,又如何瞒得过皇帝?这也就等于将靖北候的人头,送到了皇帝的铡刀之下了。
房中胡不归哭声不绝,捶胸顿足,眼角都沁出血来。许多年来,这些往事从无一刻能忘记过。他和萧尚那般交好,却总是忍不住口角,一来确实为情所致,但究其根本,未尝不是因为当日之事,两人都心中烦躁压抑所致。
偏偏这事儿还没法与人述说,除了相互发泄一下外,再每个发散处。若不是如此时不时的宣泄下,只怕两人早已疯掉多时了。
岳陵想着这些,联想到那晚萧灵儿说的事儿,总算是将前因后果大体搞清楚了。只是唯有一点疑问,还没释怀。
“今日黄伯为何说你们事后不肯为白侯爷报仇?你和他之间,又是怎么回事?”
岳陵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问了出来。胡不归哭声一歇,脸色又复复杂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