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城外,通向关中的驿道边,岳大官人带着习春,一直送了出来。
看了眼一边被两个侍卫看着,卷缩在囚车一角的谢晋,岳陵眼中闪过一抹轻松。
只是心中一个念头始终放不下,遂转头看向金虎,叹气道:“零零发啊,你就这么把账簿带走了。你是交了差了,可我怎么办啊?那可是太子殿下啊,这蜀中他的势力是拔除了,可江陵那边呢?他那边可还有不少爪牙呢,回头他一个不爽,我的家人可要遭殃了。”
他大吐着苦水,于那早已派人去通知一干家人朋友来蜀中相聚之事,却是半分也不泄露。
金虎没好气的瞪他一眼,两人虽不过一面之交,相处也不过大半日,但是对这厮的脾性,他已是多少有所了解了。
此人最拿手的就是胡扯蛋,无论什么事儿,从他嘴里说出来,那都是要仔细想想才行的。不然,一不小心就会被玩进去。
只是他毕竟现在江陵调查了许久,自然知道这厮几房美妾确实都在江陵,所以,听他说得凄惨,虽没全信,倒也没有怀疑。
瞥了他一眼,淡淡的道:“江陵之事,我早已密折上奏了陛下,陛下既然有明令彻查此事,又岂能留他们逍遥?你这些担忧大可不必。至于太子之事,却不是你我可妄言相议的,往后还要慎言才是。好了,你巴巴的跟着我一路出来,为的不就是从我这儿探个话吗?我能说的都说了,你也不必再跟了。这便请回吧,金某告辞了。”
岳大官
人被人说破心思,却并无半分羞愧之意,只是毕竟得了说法,不由的眉花眼笑起来,连连点头不已。
金虎无奈的摇摇头,不再理他,转身搬鞍上马,口中轻叱一声,打马奔了出去。
岳陵举着手一劲儿的摇晃着,脸上满是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不知道的看了,还当他这是在送情人呢。
旁边习春看的一阵恶寒,连忙将头扭过一边。
岳陵兀自不觉,仍是摇手不已。直到看不到金虎几人远去的影子了,这才意犹未尽的咂咂嘴儿,收了那副表演,转头悻悻的对习春道:“三儿,你说这零零发,真是个不解风情的木头,也不知他这性子,是怎么在皇帝身边呆下去的,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我送的他这么辛苦,也不说临别之际,送我点金啊玉啊什么的留念,唉,没品,太没品了……”
习春眼前一黑,差点一头栽倒。
“师….师叔祖,如今咱们还要做什么?”好容易忍住了吐血的冲动,习春赶紧转移话题。
岳大官人闻听,意犹未尽的打住了感叹,抬手打了个响指,笑道:“自然是重新招商了,谢家没了,咱们那两宗大买卖还没总经销呢。啊哈哈,三儿,快走快走,别在这儿磨叽了。这时间就是钱啊,我已经看到,好多银票在向我招手呢……..”
“…………..”
观云楼又发帖子了!
这是转过天来,成都城街头巷尾都在议论的话题。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好像是那酒楼转出去后的事儿吧
,这酒宴似乎跟不要钱似地,一场又一场的开。都说那是岳财神的产业,瞧瞧,这果然不同凡响,这么个花销下,却是越花越火,生意好得不得了。
众人议论着、传说着、猜测着,但中心话题,却都离不开一个名字——岳陵,岳财神!
便在观云楼对街的一处不起眼的小房中,此时也有两个人在谈论着这个名字。
两人中,一个是个身材矮小的老者。半边脸上皮肉反绽,如同被踩了一脚的柿子。此刻趴在窗楞上,两眼冒火的盯着那边进进出出的人流,低声咒骂不已。
若是岳大官人在场,定然能一眼认出,这人不是别个,正是那个逃出了大牢,好一阵子不见踪影的鬼影子陈奇。
陈奇身后,坐着的却是一个风姿绰约的妇人。听着陈奇满嘴咒骂岳陵,眼中闪过一丝好奇,面上却眉花眼笑的道:“那小鬼到底有什么本领,竟让你这大名鼎鼎的鬼影子也忌惮成这样?我倒是很想谢谢他呢,若不是他,你这老混蛋又怎肯低头?哼,这一去便是二十年,何以狠心到这般地步?”
陈奇听着身后妇人说话,脸上黯然之色一闪而过,回身从窗边走回,在她身边坐下,惭惭道:“芸娘,都过去的事儿了,还总提来作甚?总之我有不得已的苦衷,你…..唉……”
芸娘柳眉一竖,怒道:“你个老杀才,每次问你便都是这么说,以你的身手,这世上还有何人,竟能让你当了二十年的缩头乌龟?却不是拿来敷衍
我?你个狠心薄幸的老贼,那小鬼头却治的你好,倒是给老娘出了口恶气。回头我总要是谢谢他的。”
陈奇满面苦涩,出乎意料的却是一句也不反驳,眼见那妇人说的恼了,一咬牙,涎着脸靠过去,一把搂住她,在她耳边吹了口气,低笑道:“你便还是那性子,总爱跟我对着干,这些年,其实我也无时不在想你的…..”
妇人被他搂住,只觉耳边发痒,一个身子便不由的软了下去。听他提及从前,想及两人年轻时初遇的过往,不由的红晕双颊,那口中的恶言,便再也不忍出了。
依偎在他怀中,抬眼痴痴看着他脸颊的伤处,眼中闪过一抹痛惜,口中颤声道:“当年你便是这么花言巧语,骗了我身子去,今日又来骗我,且仔细着黑木神也不饶你。”
陈奇听到那黑木神三字,不由的面色微微一变。这芸娘并不是汉人,而是苗疆一个极神秘的部落之女。
这个部落最精通养蛊弄毒之术,而他们所有的毒术,却都源自于部落禁地中的一棵神奇的毒树——黑木。于是,便被奉为部落之神,称黑木神,初一十五祭拜不绝。
此木通体乌黑,外表触之无妨,但从枝叶中提取的毒液,却极为歹毒。族中人若有犯了族规的,便会取这汁液涂抹在罪者体表,受刑的人便会全身发痒溃烂,偏偏全身无力,只能生生挨着,直直哀嚎三天三夜才会死去。
陈奇天赋异禀,年轻时便早早的闯下偌大的名声,在蜀中少
有敌手后,便周游天下找人切磋。某一天,当走到苗疆使,偶然见到了这芸娘,见她姿容艳丽,不由心中大动。
他虽身材矮小,但长相也颇为清秀。与苗疆本地的男子那种浑身黑黝黝的截然不同,再加上他周游各地,见闻广博,一番交谈之后,芸娘也是芳心可可,对这个汉家男子产生了情愫。
于是,就在这种郎有情妹有意的情况下,陈奇把出手段,半诱惑半用强的,两人便滚到了一起。
芸娘既失身于他,便索性舍了族人,跟着他一起返回了蜀中。两人便在青城附近,寻了一处清幽的所在结庐而居,倒是颇过了一段快乐的日子。
只是好景不长,陈奇静极思动之下,便想出去走动走动。恰好有一朋友邀约他前往,于是便让芸娘留在家里,自己去赴约会。
哪知这一去,却充满了离奇,最终惹下一个大大的祸事,不得已,只得偷偷躲到了吐蕃去,连家都不敢回,唯恐被人察觉,害了芸娘。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到了吐蕃后,正遇上刚刚往吐蕃渗透的泥婆逻教。两下里一拍即合,昔日的鬼影子,便摇身一变,成了泥婆逻教的护法长老。
直到岳陵到了吐蕃,两人终是有了那一番纠葛。而所谓的黑木神之誓,正是当年他占有芸娘时,为表自己心迹,在浓情蜜意下对芸娘发下的。
而当他中了岳陵的血荆棘之毒后,表现出的症状,与那黑木之刑的传说极为相似。他惊怒之下,便不由的联想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