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皇帝的冷哼,杨荣忙跪地。“为臣不敢,只是以为兼听则明,偏听则暗,请皇上明鉴”
朱棣又冷哼一声,“好一个兼听则明、偏听则暗但这两种说法天差地别,你让朕该听谁的?”
“为臣担心的就是这个,”杨荣道:“每个人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说话,难免偏颇,继而影响到皇上的圣断。”
“那依你之见呢?”朱棣面色阴晴莫测、难以琢磨道。
“正如臣方才所言,此事已然生,早一天晚一天做决定,对不会有任何影响。皇上当派钦差,深入调查此事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然后再做圣断也不迟。”杨荣坚定道。
朱棣那双细长阴沉的眼睛,虎视眈眈的打量着杨荣道:“这是你的心里话
“是。”在皇帝降妖除魔的目光下,杨荣却愈坚定坦诚起来。
君臣对视片刻,朱棣闭上眼睛,淡淡道:“那就这么办吧。”
“皇上圣明。”杨荣说不怕那是假的,他甚至已经做好了下狱的准备,此刻真有死里逃生之感。
松一口气的自然还有朱瞻基,他可不想刚刚重获皇爷爷的欢心,转眼又回到比过去还糟糕的状态。
“那这钦差的差事,就劳烦杨爱卿走一遭了。”朱棣的心思,只有他自己才能说清,但他谁也不会告诉,包括自己的孙子。顿一下,又道:“一事不烦二主,还有之前赵王让你写的那道圣旨,你也一并传旨吧。”
“……”杨荣听皇帝前一番话,心里也暗暗庆幸,看来皇上终究还是爱护太子的,派自己当这个钦差,就算不会偏袒太子,也绝对会不偏不倚,那对太子来说就足矣了。然而当他听到后一句,心里又咯噔一声,硬着头皮问道:“臣请问皇上,对后一道圣旨,臣是单单传旨还是……”
“要监督执行。”朱棣冷冷一笑道:“差事办不好,你就不用回来见朕了
“……”杨荣登时像三九天被人兜头浇了桶冰水,整个人都木在那里了。
“怎么,你很为难么?其实大可不必”朱棣似笑非笑道:“金银之禁乃我大明的祖宗家法,朕不过是让太子在京城重申一下而已。之前朕还有些担心,担心他连京城都镇不住,但听说他和薛居正、还有那个王贤,把京城里外的牛鬼蛇神一扫而光,实在是大快人心,也实在是挟大胜的威风,推行金银之禁的天赐良机”
“这”杨荣见皇帝竟这样无赖,知道说什么都是白搭了,只能低头接旨道:“臣领旨。”
“好,你收拾收拾就出吧,”朱棣点点头道:“要尽快赶到京师,尽快推行金银禁令,”说着皇帝叹口气,流露出些许真实想法道:“钞法之坏,已经不堪入目。力挽狂澜迫在眉睫,朕选在京城落子,不是为难太子,更不是为难你,而是对你们寄予隐隐厚望,明白么?”
“臣明白。”杨荣哽咽道,摊上这种极品腹黑皇帝,他还能说什么?只能乖乖被赶着往东往西。
“好了,你退下吧。”朱棣转身拂袖,又看一下朱瞻基道:“你远道而来,一路上累坏了吧?先去洗个澡,然后好好睡一觉,起来了咱爷俩再说话。”
“是,”朱瞻基起身,跟在杨荣后面离开了皇帝寝宫。
杨荣面色沉重、步履更沉重的走出乾清宫,火辣辣的太阳照得他目眩神迷,好一会儿才定下神,刚准备回华殿交代下手头的差事,就听身后有人叫:“杨师傅请留步。”内阁大学士几乎都给朱瞻基上过课,叫师傅是绝对没错的
“太孙殿下。”杨荣站住脚,转身作揖道:“不知殿下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谢谢杨师傅对我父子的维护之情。”朱瞻基抱拳道。
“殿下谬赞了,若是太子殿下这边的奏章先到,臣也一样会压下来的。”杨荣淡淡道:“没有别的事,臣先告辞了。”
“师傅留步,”朱瞻基也知道,杨荣的性格最为谨慎,这又是皇帝的寝宫外,便不再废话,直截了当问道:“请问杨师傅,金银之禁是怎么回事儿?怎么好好的又要在京城重申这个?”
杨荣跟朱瞻基说一说这种事,自然不会犯忌讳,便重新站住脚,叹口气道:“殿下有所不知……”说着便将皇帝这道旨意的前因后果讲给太孙知道。
朱瞻基一听,心底一片冰冷,半晌方道:“皇爷爷这不是为难我父亲么?老百姓用金用银不用钞,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儿了,给他们强扭过来,是要出乱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