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隧道后,谁也没再说过话。越往尤金山脉的深处驶去,天色就越发阴沉,大约三十分钟后,山雾终于渐渐积淀、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听着雨点的声音,在车辆柔和的晃动中,李炘终于没忍住睡着了。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们至少已经又开出几十英里。雨已经停了,但前方的柏油马路仍旧湿漉漉的。他们不再爬升,而是沿着盘山公路渐渐往下坡路行驶。四周植被已经发生了变化——之前的山峦被树木覆满,仿佛身披一重墨绿色的茸毛,而如今四周的植被稀稀拉拉,再也不见参天大树了。视线所及之处多是匍匐在地的荆棘灌木丛和枯黄的野草,偶尔有两三棵看上去好像营养不良的歪脖子树。沙土砾石渐渐暴露在外,显得道路两边的山峰好像得了斑秃一样。
除了还在专注开车的史蒂,格雷格和郑也睡着了。
“为什么这一带如此荒凉?”李炘轻声问史蒂道。
“你醒啦?”史蒂好像刚刚发觉四周景色变化了一样,朝窗外一瞥,“我们已经穿过地势最高的地带,到了尤金山脉的东侧。从西边大洋上吹来的潮气统统被山脉给拦住了,东侧自然干燥得要命。——再有半个小时左右我们就完全下山、进入山脚盆地了。到时候只会更加荒凉,四周的景色会完全变成沙漠与戈壁滩。”
他说得没错。车继续往前走了大约半小时,道路渐趋平缓,而李炘甚至连一棵比人高的树也找不着了。四周的环境由墨绿色一转砂砾遍布的米黄色,视野不再受群山遮挡,变得无比开阔。再过一会儿,道路两边渐渐有废弃的村镇出现——招牌已经风化、只剩下金属骨架的汽车旅馆,顶棚已经坍塌的加油站,废弃房屋的后院里立着被日光曝晒后褪色的稻草人残骸。
与机动车道平行铺设有火车轨道,有拖着集装箱、将近一公里长的列车哐啷哐啷从对侧驶来。李炘饶有兴致地观察着火车上五颜六色的集装箱,读着每只箱子上的商标。从远处看去,这些红色黄色绿色的立方体简直跟乐高没什么两样。
郑敏之被火车驶过的声音吵醒了。他缩着肩膀打了个呵欠,朝窗外看去。
“快到萨顿海了吧?”他揉了揉眼睛,一边问道。
“快了。”史蒂答道,一边伸手指了指车辆的右前方。
李炘顺着他的手指望去,这才发现天际线上一丝银色的反光。这辆棕灰色的吉普车拐下高速、上了坑洼不断的小路。四周废弃的屋舍越变越多、渐渐有了鬼城的气象,而天边那条银色的光带也越变越宽、越变越长,最后终于显出水体的特征来。
十来分钟后,路边终于出现破破烂烂、遍布皲裂纹路的标志牌,像是有人随手涂鸦的一样写着萨顿海三个字。
“为什么管这地方叫海?”
“虽然每年水位都在下降,这里毕竟还是方圆几百里最大的内陆湖。”史蒂说着,活动了一下右肩,又甩了甩手腕,“准备好换手了吗?可能顺便得再加点油。”
“这附近还有居民吗?我看好像连街灯都塌了。”
“自然保护区的守林员还在。我们一般到了萨顿海都得找他们买点汽油。”
正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了巨湖的边缘。就像史蒂说的那样,湖边有栋看上去仍旧有人维护的木屋,木屋顶上挂着块招牌,写着“州立公园:萨顿海自然保护区欢迎您”。
当史蒂轻车熟路地拐进木屋边上的停车场时,已经有一辆皮卡和一辆白色的两厢车停在里边了。
似乎是听见汽车的声音,两个穿护林员浅棕色制服的人影从木屋里走了出来——是一个高大壮实、金发梳成两根麻花辫的女人,和一个带着护耳冬帽的小个子男人。二人站在木屋前的门廊上,好整以暇地望着四人疲惫地跨下吉普车。
“呵,怎么又多了一个人?”看见最后一个下车的李炘,那位女护林员抄着手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