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长街流水宴,只为一场相送,对于陆白衣而言,这一场索然无味的北国之行,终于算是有了一个终结。思量几番,该见的人已经见了,虽然事情并未就此了结,但是皇城司还有那位始终未曾得见的皇帝陛下,估计也都心神俱疲。
选择了白衣作为他们的敌人,那份压力可不是一般人能够经受的住的。谁愿意和一个谈笑间杀人无算,饮醉时尸横遍野的人为敌,那并非是一种令人羡慕的体验。
所以,当阿绫以凤凰的姿态焚尽八荒,横扫六合的时候,所有人都知道,这份萦绕在北地诸门派和皇帝陛下心上的阴云是时候该暂得将歇了,也必须暂得将歇了。
于是,墨清玄的墨家出面,大摆九日流水席,明面上的缘由是为了自家大姐的婚事,实际上北地的那些人都心怀默契,明白这场流水宴席,摆的不仅是冲喜,还是送灾。
往来的宾客络绎不绝,白衣却隔着高楼上的窗格眺望,投下一缕莫名的怜悯与悲哀。他虽然是这场宴席的主角,但是他却没有上主宴上的位置,也没有上客宴上的位置。
“第一次娶个新娘子,你看起来很紧张嘛。”合上窗棱,白衣倚着白墙,对着一身姹紫嫣红的阿绫露出了戏谑的微笑。他的笑容充满着不出的恶趣味,可惜阿绫却没有用武力报复的念头。
或者,她现在确实很紧张,紧张得没了这种念头。
阿绫也不出自己的心思,她很想淡然面对,但是却发现这比面对一群装备精良的蛮族肆意冲锋还要艰难。虽然突破了神境,但是她依旧还是一脑袋无法辩驳的浆糊。
前世的记忆,今生的经历,还有自己化身凤凰于苍空之上肆意起舞的那一幕,不断牵扯着她本来就难以运转的智慧,总有一种被无数丝线枷锁紧紧裹住的挫败感觉。
尽管白衣早就过,尽管她自己也早就下定了决心,但是这份于心中地倾覆的失落和仿徨可不是短短一两日就能够消解殆尽的。
她是乐正绫,乐正绫也是她,那么她又是谁呢?
“笨蛋,想那么多,又有什么用。”笑得越发温暖,白衣走进他的妾身边,帮她整理好新郎官的礼服,梳理整齐被发冠拘束的如瀑长发。
“过往的那些意气风发,都统统喂了狗么?你是乐正绫,乐正绫也是你,这不就已经够了。再想那么多,也不过只是自寻烦恼,毫无用处的长诛短叹而已。”
“就算是你娶了新娘子,但是你不依旧还是我的妾么?”
“是我娶的,不是你。哼,那些肮脏龌龊的心思,想都不要想!”似乎是言语的用处,又或者是白衣起了用处,当阿绫拍掉他作怪的手的时候,就已经恢复了自己的智商,开始在某些不可言明的地方严防死守。
“你又不是依,凭什么把我管的那么严?”气愤地嘟囔了两句,白衣伸手挑起了自家妾的精巧细致的脸庞,凑近了威胁道,“你不过只是我家妾而已,不是正房哦。”
阿绫可没有被这番装腔作势的地主老爷的做派给吓到,她只是用那双着烈火的眼眸白了他一眼,然后对着镜子,给自己描画补妆。
就算这场婚宴是一场彼此默契的笑话,她起码也要为那个看似熟悉实则陌生的墨家大姐负责,不能真把这场人生大事当成一出闹剧和笑话。
然而当淡妆描绘之后,阿绫又开始心事重重,或许她确实是一个洒脱的女将军,但是再洒脱的女将军也只是一个女孩子不是?患得患失这种无法抹去的性,她也不曾例外。
“真不会有人把这当成笑话吗?”想了半,阿绫又转头开始瞪视起了那个罪魁祸首,要不是这个家伙一直端促自己,而那位墨家大姐也没有拒绝,她才不会做这么荒唐的事情。
身为女子的她娶另一个女子为妻,这怎么想也不是一件正常的事情吧。
“他们不敢。”白衣理所当然地给出了答案,他抱着双臂一直瞄着楼下的热闹喧嚣烈火烹油,“十里长街的流水宴席,还要大摆九九夜,这哪里是在办婚宴,这是在送瘟神呢!”
“人家送灶王爷上,都要给两块黏糊糊的糍粑堵上灶王爷的嘴,更何况要送走我这个瘟神呢。只要我肯带着依离开北地,不要是这一场看着荒唐的婚宴,就算我再要座金山,他们咬咬牙,也会给我凑出来的。”
“这不是墨家办的吗?”阿绫顿时傻眼,她起码听出来了一个意思。这场属于湖山道月城墨家的婚宴,却并非是墨家的人操办的,反而是那些被白衣杀了又杀的皇城司和北方诸门派。
略带怜悯地凝视了阿绫一眼,白衣还是开口给了她解释:“万事万物都有极限,当那些人觉得我真的已经是他们得罪不起了的时候,或者暂时得罪不起的时候,没有人会那么头铁,非要拿鸡蛋跟石头碰一个头破血流的。”
“非要缘由吧,其实就是因为他们已经确切地知道了你是神境。当你成为神境之后,也就意味着我不再是他们眼中的癣棘之患,一个神境和一个半步神境终究还是有所不同的。”
“所以啊,他们打不过了,就想着要送走我。那么怎么能够让我心甘情愿地离开这里,离开北地呢?只有哄我啊,把我哄得开开心心的,我一高兴自然就走了。当然本身我也并不想和他们做这样的纠缠就是了,既然他们为了心安想要哄哄我,我为什么不接受呢?”
“是为了依?”阿绫皱了皱眉,仿佛突然开了窍。她当然是清楚的,面前这个看似温润如玉的少年到底是怎样孤傲寒冷的一个人,如果是为了他自己的话,应该是不会这样轻易就放过那些和他纠缠不休的人的吧。
“嗯。”白衣笑着点点头,却忽然凝望着面前这个火焰一样的少女,“当然,也是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