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的山石野径,凄然草木丛生,白衣的少年于这凄然的草木之间怡然穿行,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衣摆已经被早起的晨露沾湿。
人生总是迷茫的无所终止,不知自己身处何地,不知自己要去何处,不知自己要做何事,一切的衣食住行喜怒哀愁都好比一场历经沧海桑田变幻的虚空大梦,茫茫然,无所终。
“原来,其实我也是害怕孤独的吗?”骤然停步,白衣凝视着掌中紧握的长剑,喃喃自语着。他的眉眼乌云凝滞,原本璀璨如星辰的眼眸也因为体内伤痛的牵动而失去了动人的神采。
然而,就算如此,他也是强打着精神,不想停留在一处。这个依旧陌生的世界,无法让他产生一丝一毫的安全感。
方寸之外,人尽敌国。
大概说的就是这样一种感觉吧。虽然他确实拥有足以敌国的武艺,可是一个人又怎么可能真的敌过一个国家。这个世界,也不会允许的。
“你也会感觉到孤独吗?”
迷茫的低声呢喃犹如山间飘荡的薄雾,从白衣耳际掠过,似乎一场无所依凭的青烟,不伸手就难以察觉。可是白衣却没有什么意外的神情,甚至,听到了这句呢喃的时候他暗自还送了一口气。
“世间万物,有灵有性的,有什么不害怕孤独呢?因为孤独就代表着被人遗忘,而被人遗忘就不安全,因为灵性这种东西就和薛定谔的猫一样,只有观测存在才会被赋予存在的意义。你,不也正是因此而存在的吗?”
简单地说着这个世界不会有人能明白的话语,可是白衣却确信与自己对话的这个不知为何物的所在,一定能够听懂。
“你还是没有放弃啊!王灵官?”
漠然且虚无的叹息,犹如临近深渊的空旷冰崖,寒意刺骨,注定要剜痛人心。因为那是最真实的嘲弄,只表达了一种意思。
人啊,就应该信命的。
名利是空,爱恨是空,生死亦是空。一切都是由生到死的别离,你纵然不信命,又能够做出什么呢?面对这绝望一般的空无,就算做出了什么,到了最后又有什么意义?
求一个心安吗?
“我叫6白衣。”面对对方随口抛出的姓名,白衣失口否认,然后略微惆怅的笑笑,“至少现在,我是6白衣。”
“所谓的王灵官,早就死了。”
“人被杀就会死吗?可是,谁又知道所谓的生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有些人活着,可是像是死了。有些人死了,却依然活着。”依旧是那种漠然嘲弄的语调,不过这一次那个声音却将她自己也给包括了进去,“正如你所说,我不就是这样的存在。影子依存人的身躯,而影子外的阴影依存影子。纵然一时的消失,只要作为依存主体的那个人还存在,那么影子又怎么会真正消失呢?”
“所谓的苟延残喘的寄生,就是这样的形式呢。”
白衣没有再回答,他只是伫立凝望,望着远处不断下沉西落的残阳,像是望着自己这一生注定的血雨腥风。
尘世中,长风沙,扶摇起落九千里,却依旧是忘不了故土的情,做不回乡野的浊流泥沙。
可是这样短暂的凝望,终究还是会被人打破。天命的风总是携裹着他,于这方世界之中飘零零落,全然不在意他只是一个没有心的傀儡,做不得人,唱不了歌。
那是一段清脆欲滴的铃声,紫金色的铃铛在夕阳的余晖之中格外醒目,就像是一颗想要和日月在同一片天空争辉的星辰。
“你不该来的。”白衣皱着眉,他虽然不认识来人,可是这颗铃铛他却是曾经听缘木说起过。
北地门派众多,高手林立,虽然有王朝国都镇压,可是该冒起的高手层出不穷,该桀骜的英才也比比皆是。各方门派都有自己年青一代的天才种子,这些人是门派的代表,也是门派的希望。
而白衣面前这一位,正是太上道的席弟子,紫金铃张子阳。至于白衣是如何看出来的?毕竟提着一根长杆高挂铃铛的半步神境,这样明显的特征,只要一见,自然能够认出来。
不过正是因为认出对方是太上道的席大弟子,白衣才会开口说,他不该来,至少现在不该来。
“为什么我不该来?你这一剑横行北地,斩落了多少人?就算是我太上道的金银角师弟,还有那位被你做成冰雕的胡师妹,你不也一样没有放过吗?那群老不死的,满口天命轮回,若真是有这般严苛的天命,又何至于非要送人到你面前,让你杀?实在是令人心寒。”带着一副温润的君子的笑,提着长杆的张子阳却说着截然相反的话。
他的眼神中虽然没有显露出什么爱恨,可是他来了,不顾一切地来了,便是他如今心情的最好注解。仅仅为了一些捉摸不定的天命,就将朝夕相处的同门扔出去挡劫?他自问修行再深,也做不出来这种事。
所以虽然他无力阻止自己师弟师妹的死,可是他却可以出来为他们报仇。哪怕对面的那个一身破旧白衣的少年,有着一身惊世骇俗的战绩,可是正如皇城司所说的那样。
“你现在重伤未愈,如果这个时候我还不出手,那么我又怎么对得起我的师弟和师妹。纵然不愿意乘人之危,可是你我之间,没有道义,只有恩仇。”
紫袍的青年道人坦坦荡荡地说着,他的心像是无风的镜湖,纵然现在所做的,并不是自己所愿意的做的事情,却也没有落下半分尘埃。
“这倒也没有错。”白衣点头肯定了这样的观点,可是他却没有半分迟疑与恐惧,甚至连手掌都不曾放在腰间所悬挂的剑上。
倒不是说他并不像皇城司所推断的那样,重伤未愈,也不是说他放弃了自己一直以来的坚持。只是他现在也不像曾经,只是孤身一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