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马车,二儿媳高二太太和两个姨娘正在二门候着,见过礼后,刘姨娘便对马夫人说道:“夫人,老爷这会儿在外房,让您回来以后便过去见他。”
一阵耻辱涌上来,高蕴竟然让姨娘来叫她,而且还是到外房。
你连个丫鬟婆子或者小厮都懒得叫吗?
当着儿媳和姨娘们,马夫人不能露出半丝怒气,那只会让这些人认为她是小家子气,唉,可惜罗氏不是个好相与的,若是嘉平能娶到秦家的嫡长女,这些人也不敢再小看了她们母子。
她想起刚刚在秦家,从九芝胡同到明远堂,每走几步就能看到一名下人,个个精神抖擞,根本不用吩咐,一个眼神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该说什么,罗氏身边的丫鬟婆子,说不上多么标致,但那种气势一看就是见过世面的。和这些下人们相比,罗氏反而是慵慵懒懒的,像个水做的人儿,乍看上去,远没有她想像中名门宗妇的锐利强势,可是也不过几句话,马夫人便知道这个罗氏并不似表面上那般柔弱,这是个精明内敛的女子,却并非藏拙,而是懒得展现出来而已。
像秦家那样的,才是百年世家应有的样子吧。
高家差得太远了。
若是能娶到秦家的大姑娘做儿媳,有了秦家这样的亲家,那该有多好。
想到这里,她挺直了背脊,无论如何,她也是高家的正室夫人,御封的二品诰命,她的儿子也是高蕴的嫡子。她和她的儿子女儿都不能让儿媳和姨娘们小看。
她微微一笑,高蕴一个摆不上台面的外室子,也能当上辅,她的儿子怎么就不能娶一个名门淑女了?
从高蕴当辅的事上就能看出来,这世上就没有不可能的事。
回来的路上,她被那两只金项圈刺激得心灰意冷,以前这门亲事是没有指望了,可是说来也怪,姨娘也不过就是对她说了几句话,她便斗志昂扬,重新有了信心。
马夫人还是第一次到外房,只见几名幕僚都在,杨善忠派来的那个欧阳杰也在。
一屋子的外男,竟然没有人回避!
高蕴也没有让这些退出去的意思,见她来了,便急急地问起去秦家的情况。
马夫人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她自是不会把心中的担忧说出来,她道:“妾身去的是明远堂,见到了秦大奶奶罗氏,罗氏花信年纪,为人谦和,言语之中对老爷和妾身都很尊敬,只是没有见到秦大姑娘,听罗氏说,荷花池张家的徐老夫人把几个孩子都给接去小住了。”
当然,这些也是实情,马夫人并没有信口胡说,她只是说的表面上的,没有把她从金项圈上看出的深意点破。
其实她是多虑了,高蕴和他的幕僚们,谈起朝堂上的事,或许是老谋深算,但是后宅里女眷们的弯弯绕,他们却是看不出来的。
高蕴听得心花怒放,捋着胡子对欧阳杰道:“欧阳先生,你先前还担心秦家会眼高于顶,目下无尘,你看也不过如此。秦家能历经百年而不倒,这就说明秦家是有聪明人的,懂得审时度势,你可别忘了,秦牧当年给四皇子做师傅,并非光彩的事,秦家又怎会还像以前那般自持身份?”
欧阳杰有些后悔来京城了,他跟在杨善宗身边多年,杨善宗虽然不是正人君子,可却不像高蕴这般愚不可及。你只看到秦牧给四皇子当过师傅,你怎么就忘记秦珏斩杀宁王立下不世之功了?仅是这份大功劳,就足够秦家啃上几十年。
战功岂是官们的几句话就能抹杀的?
看看京城里这些养尊处优的勋贵们就知道了,靠着老祖宗当年的战功活着滋润着呢。
更何况,秦珏是武全才,他出仕以后办的几个大案,马市案、河南水患案,以及去年的王会笙案,经他手扳倒的官员还少吗?
你看不出他的厉害,那是因为你还没在他手上吃过亏。
欧阳杰是杨善宗派来的,一场宾主,欧阳杰可以看不起高蕴,却不会违背杨善宗,所以杨善宗没有把他叫回去,他便还要留在京城辅佐高蕴。
高蕴有些得意地对欧阳杰道:“欧阳先生,你看请霍阁老家的女眷去提亲可好?”
在决定求娶秦曦之后,高蕴也做了一番功夫。秦家给秦珏求娶罗氏时,请的是凤阳先生张谨做的保山,那时凤阳先生还没有把女儿嫁进罗家,后来两家正式议亲,罗家这边便请了霍英做保山,霍英和罗家甚有渊源,他不但是罗绍的恩师,还让嫡长孙做了罗绍的学生,如果不是秦家先下手,说不定霍家也会求娶罗氏。
因此,要找一位代表高家到秦家提亲的人,高蕴想不出比霍家更合适的了。
欧阳杰有了拂袖离去的冲动。
你能请得动霍家?
如果霍英和庄渊没有矛盾,霍英不是想为孙儿霍星铺路,这个辅的位子会落到你头上吗?
欧阳杰勉强压下心头的火气,平心静气地对高蕴道:“依学生来看,霍阁老与罗家渊源太深,并非是合适之人啊,朝中有不少秦家的通家之好,门生故旧,大人不如在这些人里找一位。”
其他幕僚立刻提了几位,高蕴不住摇头,这些人和他并不熟悉,还不如霍英同在内阁,天天见面。
想来想去,终于定下了礼部侍郎杨玉。
杨玉的母亲姓宁,出自京城宁家,这位宁太夫人和秦家长房四太太宁氏是一个房头的堂姐妹。
这件事便又落到马夫人头上,次日她便备了二十四色厚礼,去了杨侍郎府上。
宁太夫人没想到高家竟然要求娶秦家的元姐儿,她反复问了几遍,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高家不但是要求娶元姐儿,而且还是排行第三的小儿子。她若上门提亲,会不会被身为秦家四太太的宁氏给奚落得脸面全无?
高蕴是当朝辅,宁太夫人觉得这件事还是要和儿子儿媳商量后再做决定,她告诉马夫人,每年的这几天,她都要茹素,碰不得婚嫁之事,等到过了这几天,她亲自到高家登门拜访,把这件事详细议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