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宗,小的按照您的吩咐,去太医院调这卷宗,去了小的才知道,除了这一个来月的,公公交代的五月六月间的卷宗,根本就没有了,太医院存放这些卷宗的屋子,月前不知道怎么失火了,被烧成了一片白地,险些还死了人,这些是这一个来月的卷宗!”
“我要这些有个屁用!”张永有些烦躁的,将宦官递上来的卷宗一把扒开,这突如其来的暴怒,让这宦官心跳不已,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你出去吧!”挥手斥退这个小宦官,张永坐了下来。
多久没有感到像这种处处被人算计的情况发生了,好像打从刘瑾被诛起,他张永就春风得意,事事顺心,他一直告诫自己,要小心谨微,不要膨胀,刘瑾的前车之鉴在那里摆着呢,但是,眼下看起来,哪怕是他再小心本分,该来的麻烦,他还是躲不过去。
在他的心里,皇帝是第一位的,宫里的贵人们是第二位的,至于那些外臣,那都是第三位的,他的身家富贵前程荣辱,是系于皇家的。可眼下,这分明他一不小心,就陷入了这宫里头的争斗去了,哪怕他对皇家再忠心,只怕在那些下棋的人眼里,他张永,也不过是一个比较重要的棋子罢了。
钱无病是敬妃娘娘的兄长,挑动自己和他斗的人,除了宫里头不喜敬妃的人,还会有谁,而他一直到现在,都不敢相信,那个不问外事一心想着过着平常百姓生活的太后,会是这件事情的主谋!在宫里,能够指使得动他的,除了太后,皇帝,再不会有第三人了。而且,不是他小看皇后,在这件事情中,这种滴水不漏的谋划,把握时机的准确,皇后还很的只怕没这个本事做的出来。
若是皇后在暗地里捣鬼,他兴许还相信一点,敬妃娘娘眼下已经威胁到了皇后的位置了,皇后有这些自保之举,无可厚非,但是,当初除掉那两个太医,可是太后亲自暗示他的,这怎么可能?
“不行!”他猛的站起身来,朝外走去。我得去见见太后,这事情,自己已经陷入得太深,没法拨得出来了,只怕在敬妃眼里,在钱无病眼里,自己已经脱不了干系,就算要当替死鬼,自己也要当一个明白鬼。
太后居住的那个小小的四合院里,碧绿苍翠,九月的天气,已经到了瓜果收获的季节,如果是普通人家,这些青翠的瓜果蔬菜,盈盈满院的丰收景象,只怕一个个都要合不拢嘴来,至少,餐桌上的那些时令蔬菜瓜果,不用再花银子去买了。
但是,在这里,这些瓜果蔬菜,最大的价值,就是长在那里,供人欣赏,当然,偶尔张太后,也会自己采摘一些,然后自己下厨房做几个小菜,只不过,有福气能够尝到她的手艺的人,举世也寥寥无几而已。
张永走进来的时候,张太后正坐在屋檐前的椅子上喝茶,在他的脚下,是一篮子豆子,带着壳的那种,显然,在张永进来之前,她正在剥着豆子。
“奴才给太后请安!”张永上前叩见。
张太后笑眯眯的抬起了头来,“你来得正好,我正犯愁这些豆子怎么吃得完呢,你待会走的时候,我给你带几斤,用小火爆炒一下,挺香的!”
张永再次谢恩,这是恩赐,也是恩宠,天底下有几个人能吃到太后亲手种出来的豆子呢,他这种内臣,缺的不是金银,缺的就是这种恩宠啊!
“你不是特意看到本宫的园子里丰收了,过来打秋风的吧!”张太后心情相当不错,“你这奴才,没事不伺候陛下,往我这个老太婆这里跑,我怎么觉得你是无事不得三宝殿的样子啊!”
张永有些犹豫,太后身边还有人,他可不清楚,那是不是太后的心腹之人。
“说吧,看得出来,你这是有事!”张太后放下手中的茶碗。
说就说呗,反正迟早是要说出来的!张永心一横:“奴才就是想禀报太后,闽海和崔松厚这两人,月前因为进食不当,已经去世了!”
“进食不当?”张太后眉头一皱:“这是一个什么死法,好像听起来挺奇怪的,不过,这两人是什么人啊!”
“这两人是太医院的太医!”张永也不知道是不是太后明知故问,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奴才这也是最近才知道,这两个太医医术精湛,就这么去了,实在是可惜了!”
“等等!”张太后是何等人精一样的人物,当初孝宗在世的时候,她都不知道帮自己丈夫处理过多少朝政,以张永眼下的身份,这么突然跑过来,没头没脑的禀报两位太医之死,这里头没有蹊跷才怪呢!
“你为什么给我说这个?”她脸上的笑容慢慢的收敛起来。
张永心里一沉,看来,太后是彻底的不打算承认此事了,想到这里,他嘴巴微微有些发苦,若是太后不承认此事,那他张永自然是此事的主使者,这黑锅,他背也得背,不背也得背。
“奴才以为,太后会很高兴的听到此事的!”张永垂下头来:“打搅了太后的雅兴,奴才实在是该死,奴才这就告退!”
说罢,张永低着头,就要退出去。
“你给我站住!”张太后脸色一板:“我生平最恨两种人,一种是说话故弄玄虚的那些呆子,一种就是你这种说话说个半截的奴才,你给我回来,到底怎么事情,你给我说清楚,两个太医死了,多大点事情?值得你干巴巴的往我这里跑一趟!”
太后不让走,那就是张永生出三头六臂四条腿,他也走不出这院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院子门口,已经出现了两个女官,正站在那里,冷冷的看着张永。
张永苦笑了一下,抬起头来:“太后要奴才如何做,请太后明示,奴才年纪大了,万一领会错了太后的吩咐,那是死多少次,都是赎不回自己的罪过的!”
“我吩咐你什么?”张太后的好心情,此刻早已经不翼而飞:“莫非,莫非哪两个太医之死,你这奴才以为是我吩咐的?”
她脑子一转,立刻就想明白了张永为什么这么说的原因,难怪那两个太医死得这么有创意,进食不当?哼,这些奴才,净把心思花在这些事情上去了,一点正事都不干!
张永低下头,不再言语,这意思,就是默认了。
张太后气极而笑,“好,好,你这奴才,给我到跟前来,将这事情,从头到尾给我说一遍,敢情这宫里头,有人欺陛下常年不在宫中,就以为宫里没人治得了他们了,真当本宫是摆设了!”
张永此时已经没了退路,在暴怒的太后面前,除了硬着头皮,将这事情原原本本的复述一遍,他再也没有别的想法了。终究到底,最后是他领会太后的暗示错误,只能算是办事不力,这可并不是非死不可的罪名。
“你是说,当日里,本宫和皇后,还有本宫的两个弟弟寿宁侯建昌伯在这里吃饭的时候,你在一旁伺候,本宫对你说的?”
“是,太后!”张永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太后当时说的话,奴才还记得清清楚楚,太后您说,‘这等误人误己的庸医,留在世上,也是个祸害!’,奴才以为那是太后的懿旨,这就去办了!”
张太后皱起眉头来,显然是在回忆当初那次小小的家宴时候的情形,当日皇后在她院子里陪着她侍弄这些蔬菜,她的两个弟弟进宫来看她,当时的确好像是她留了饭的,至于席间说了些什么,她还真的记不清楚了,不过,她的脾气,她的兄弟都知道,说些家长里短,她最爱听了,若是说些朝廷大事,她肯定不高兴的!
“就算是我吩咐的,你怎么今日才想到回禀!”她语气柔和了一些,张永虽然办事办差了,但是也是一番忠心,她也不能太过于苛刻。
张永接着又将太医院的留档被烧毁,办事的人,被锦衣卫控制,甚至这半月来接连的两起命案,事无巨细,全部都禀报了一遍,然后,他就静静的站在了一边,不再打搅张太后的思绪。
太后这个态度,连他都有些不确定了,这事情到底是自己领会错了太后的意思,还是太后将这事情给忘记了,但是,若是如此的话,这后面的事情,却有说不过去了,这分明是有人一直在注视这事情的发展,并不断的推动。而且,在他的心里,他隐隐觉得,被人当作枪使的,似乎不是自己一个人,好像,太后似乎也被人当枪使了,至少在整件事情中,他看不到太后有任何的好处,他张永和钱无病斗起来,西厂和锦衣卫斗起来,对太后又能有什么好处,太后就算是不喜欢敬妃娘娘,难道敬妃娘娘还能威胁到太后么,当今陛下可是至孝之人。
“如今你除了管着这宫里的事情,你还提督着西厂是吧!”良久,张太后缓缓的开口道。
“回太后,这是陛下恩典!”张永回答道。
“将这两个太医崔什么来着的,你西厂给我查一查,我要知道,他们到底是做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