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泥这就进了宫,按照宫内传统把名改了,也不很麻烦,就叫小泥子。
刚来的时候他心下还惶恐,生怕被人检查身体时漏了陷。
“净身”之事本就是他为了来混饭吃随口胡诌的,实际不是“净身”,而是那东西自己压根就没有。
地地道道一个黄花大闺女,为了方便“行走江湖”才学人家女扮男装,加上做个乞丐成天脏兮兮的不修边幅,就算她主动跑去说自己是女的,别人大多也不信。
好在,总管太监亲自领进来的人,这点薄面总会给的。负责检查的人连个过场都没走,直接把小泥放进去了。
王首安对她更是不错,既是照着接班人来培养,当然选了个最肥、最有前途的差事——去侍奉新皇洛熠宸。
小皇帝年仅十二,还算个半大孩子,看起来却比同龄人早熟的多。许是身居高位,早早被磨炼了出来。
小泥子成天没什么大事做,皇帝上早朝时有专门的太监服侍,用不着她。只有在御房批阅奏章或是偶尔去御花园散步才需要自己随行在侧,撑撑华盖或是端茶递水,轻松的很。
她很聪明,进宫不过数日,就把宫内看似复杂的“人际关系”摸了个差不多。
新皇年仅十二登基,唯一的至亲之人却只有个姐姐——长公主洛熠潇。说起来,咱们这位已逝先帝此生也真是悲催,年纪轻轻(不足四十)就身染恶疾暴毙不说,那身子骨弱的,一辈子就生下俩娃:长公主洛熠潇和现在的新皇洛熠宸。
听闻,这姐弟两个还是一母同胞,小泥就纳闷了:难不成,先帝那么多妃子,就只有新皇的母妃能生育,其他的,一概中看不中用?
“那倒也不是。”
年长的嬷嬷笑眯眯把刚出锅的点心捡几块出来偷偷递给小泥,压低嗓音道:“先皇的嫔妃们有所出的也不少,但先皇身子弱却是事实,除了新皇和长公主侥幸存活外,之后的皇子和公主啊,要么未等出世就意外流产,要么,全都早夭了。”
小泥长相俊美,梳洗干净后就是个人见人爱水灵灵的小公子,加上嘴甜又乖巧,手脚麻利还勤快,每每路过看到有人需要帮忙都会上去搭把手,虽说来了时日不长,却交了不少“朋友”。同龄人把她当哥们儿姐们儿,这年纪稍大些的,简直恨不能当成自家孩子来疼——譬如眼前这位御膳房管事吴嬷嬷。
小泥左手绿豆糕,右手玫瑰酥,狼吞虎咽三两下就咽下了肚。
吴嬷嬷见状满脸慈爱的笑,不忘递上盅莲叶羹嘱咐:“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
小泥笑嘻嘻的,一边接过莲叶羹,一边不忘好奇地问:“既然先皇身子那般弱,怎的还能给肖贵妃也就是现在的太后留下个遗腹子呢?”
“这有什么奇怪,先皇驾崩前最宠爱肖贵妃,听说啊……”
吴嬷嬷突然把声音压得极低,小泥几乎要竖起耳朵,才能听清楚她说了什么。
“先皇就是在夜里肖贵妃侍寝之时……意外驾崩的……”
哦?这样的事小泥倒是未曾想到,关于先皇死因,官方给出的说法是:身染恶疾,长期缠绵病榻未愈,最终不治身亡。
不过,如果真像吴嬷嬷所说是……呃,那样死的,估计也没人敢拿出来大肆宣扬,毕竟,听起来总是显得不那么光彩。
新皇小泥子早就见过,曾经的肖贵妃,现在的肖太后,她也曾在御花园远远见到过模糊身影,只这位传闻中拥有闭月羞花之容,又武双全还精通医药的神秘长公主,却一直未有机会一睹真容。
俗话说,人是最不禁念叨,正想着要见长公主呢,还真就见到了。
见到也纯属偶然,而且,这偶然还几乎要了人的命,不为别的,就因为她竟然无意中偷听到了长公主和心腹的谈话,谈话内容还是——让手下按照计划处置掉先皇的遗腹子、肖太后肚子中她那个尚未出生的亲弟弟,或是妹妹。
小泥听的浑身一哆嗦,没控制住力度后退着踩到了脚下一截干枯的树枝。
“咔嚓”一声,其实很小,即便是当事人也几乎要听不到,但是,咱们武双全的公主听到了,不止听到,还当即使了个眼色派手下把小泥提溜进了门。
小泥平生第二次,被人像抓小鸡崽子似的丢到了地上。
抬眼是一双湖意色缎绣兰蝶元宝底鞋,再往上是乳白裙摆,上有雪梅点点,又勾着些简单大气小泥也看不出是什么的暗纹,碧绿的金边腰带,右侧挂着块净透白玉,看来就价值不菲。沿着纤细腰身再往……
“大胆!见了公主竟敢不行礼跪拜?!”
耳边一声厉喝,小泥又是一哆嗦,心里忍不住委屈地想:我不一直在地上跪着没起来嘛,还得怎么着?
想归想,这样的话谅她也是没胆子说出来的。只能规规矩矩磕个头,诚惶诚恐道一句:“奴才小泥子,给公主请安。”
“小泥子?”
这次换成了一道如山泉般清冽的女声,似乎,这名字在她听来觉得十分有趣,玩味似的在口中“品”了一番,才好整以暇道:“抬起头来。”
小泥犹犹豫豫抬起头,终于有幸目睹了,传说中貌若天仙的长公主长什么样。
第一眼的感觉是:这样貌的确世间罕见,宫人闲碎的嘴巴难得竟有靠谱的时候。
第二眼的感觉是:和新皇确实有五六分相像,看来,一母同胞的说法应当没错。只是,公主五官更精致,新皇则稍显稚气,又带有几分初显的阳刚。
第三眼……就没敢再看了,因为公主眼神在她身上扫了一眼,不怒而威,无端凌厉。
“你是哪个宫的?鬼鬼祟祟在我房门外,意欲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