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祥兄弟俩最终选择了带着六万两银子回仁州,紧跟着西街开张了两家铺子,一家是瓷器店,一家是丝绸庄,是李家的生意。
这样不起眼的小事三天后变成条陈上一行字报到了龙卫六龙卫六州副督监、化州州统秦子炎的手中。快速浏览着条陈的秦子炎目光略停了停,这两家铺子他知道,还专程派人去送了贺仪,因为这两家铺子是李家的,主事的是江刺史的平妻江李氏。
龙卫衙门历经三朝,已经有五十多年的历史,算得上根深蒂固、机构健全,从经费人员到办案流程等各方面都很完善。龙卫明处的人数接近万数,那些潜伏在武大臣家中的暗谍也有万人。化州龙卫有三百三十七人,这三百多人撒在化州五十三县,上县也不五六人,至于下县也就两三个人手,会野府是州统府所在,要上承下达、布置汇总分析全州事务,人手多一些,有七十多人。
相比之下暗卫成立不过数年,大部分人手是从龙卫和京中十六卫中调配,仍在初创期,冯忠借天下比武的机会招揽了大批江湖高手充实到暗卫中,雄心勃勃要在北伐之时建功立业,然后把暗卫扩展到天下各州。
化州是暗卫下手最早的地方,欣菲随江安义来到化州,就身兼着龙卫和暗卫两家的督监之职,后来生孩子卸任转为供奉,她的职务让冯玉才得了去,朝庭还任了两名副督监,王佐国和秦子炎。冯玉才让王佐国负责暗卫事务,秦子炎主理龙卫事务,两者之间既是合作又有争斗,自不必言。
最近秦子炎又得了朝庭的赏银五百两,奖赏他在合城县擒获闹事的元天教人。银子他分配给了随行的供奉和手下,自掏腰包在栖仙楼宴请江刺史表示感谢,这场功劳又是江刺史送给他的。
目光在一条消息上停住,多年在龙卫办差让秦子炎产生了一种本能的直觉,这条消息有古怪。简短的一句话:会野府城南苍柱山金霞洞有道士为民众袪病祈福,信者日增。每条消息前面都有标号,秦子炎吩咐身旁的吏道:“调三三二七号卷宗。”
很快,一本卷宗摆在秦子炎面前,详细地记录了八月十四日老道士率徒三人在西市卖艺,有生出言不逊被神灵降怒全身瘫软,后被老道救治,百姓视其为神仙,纷纷求其治病。老道定下规矩,每旬末救治一人,至今已救治十一人,经查,此十一人均为会野府百姓,积病缠身,经老道救治后病症确有减轻。老道治人并不收钱,只让百姓念诵《度人经》开卷本。
秦子炎让人找来《度人经》细看经,《度人经》全称《太上洞玄灵宝无量度人上品妙经》,共六十一卷,老道让百姓诵读的是开卷,八百余字,被道家称为群经之首、万法之宗的部分。从经上看并无不妥,宣扬的是“斋戒诵经,功德甚重,上消天灾,护佑君王,下度百姓,皆受护度,咸得长生”的道理,这是道家弟子常诵读的经。
让秦子炎起疑心的是道教在化州并不盛行,多数人信奉的是佛教和伊兰教,整个化州境内只有三家道观,这几名道士显然不是来自这三处道观。八月十四日在西市卖艺,八月十五杨思齐在栖仙楼现身,元天教在化州时隐时现,这几个道士的来历可疑,想当年元天教就是道教起家的。
看到秦子炎对着卷宗思索,堂前侍立的典史陈汉道:“大人,可要卑职带人前去查问?”
“不必”,秦子炎合上卷宗,手指在卷宗面上敲打着,思忖了片刻,吩咐道:“让人暗中监视,不要打草惊蛇,说不定能钓出条大鱼来。”
一名侍卫急急地走了进来,禀报:“大人,西域来的急报。”
化州前两年刚被西域联军入侵过,天子怒斥龙卫谍报滞后致使安西都护府援驰不及。欣菲随江安义就任督监后,着力加强了对西域诸国的谍报工作,龙卫总部将西域的谍子移交给了化州州统府管理。
秦子炎任化州州统,手中掌握着二百多名西域的暗谍,对西域的风吹草动十分清楚。最近戎弥国联合属国尉车、居须国对莎宿国进行逼迫,莎宿国主病倒,王妃摄政,派出使者向戎弥国求和,同时向其他国家求助,这封急报不知传来什么消息。
情报是莎宿国的暗谍送来的,通过商队传到会野府,已经是七天前的事了。莎宿国求和使团遭到拒绝,戎弥国向莎宿国发出最后通谍:出兵四万,资助黄金五万两,白银五十万两,粮草百万石为军饷,否则大兵压境,瓜分国土。
莎宿国向其他诸国求助,休梨国答应调停,但开出的条件极为苛刻,光割让北边五县莎宿国就不能答应,要知道莎宿国国土不过化州的三分之一,所辖仅有十六个县,休梨国开口要去三分之一,莎宿国哪能答应。羌兰国答复,立咄其暴之子窋隆海为王储,废除王妃,褫夺吐乐家权力就派兵援助,其他各国纷纷观望,没人愿意帮忙。
“依例向并州督监府呈报。”秦子炎吩咐道,把谍报交给吏归档,眉头却紧皱起来。西域风声渐紧,内战将起,对于大郑来说本是好事,可是一旦戎弥国攻下莎宿国,势力必然更加强大,届时携灭国之威东进,化州又将面临一场浩劫。在化州两年,秦子炎亲眼目睹了化州从凋零向繁华的转变,百姓安居乐业,生活开始安稳,如果接连遭受兵祸,怕是元气再难恢复。
时近年关,府衙忙着算账分钱,今年税赋总计超过了四百五十万,达到了四百六十三万之多,其中田税六十万两,商税四百零三万。田税中央、州府、县三三三分成,各二十万两;商税由汇总到州府,由州府与中央三七分成,今年商税四百零三万两,扣除安西都护府八十万关卡税,该上解二百二十六万两,加上田税二十万,挪借三十万,丰乐十六年化州上解的税银高达二百七十六万两。
州府留下三成商税九十七两,减去赈灾暂借三十万两,实有六十七万两,江安义与方别驾商议后,决定与各县五五分成,返还各县税银三十三万两。化州五十三县,有了这三十三万两加上二十万两田税,就是五十三万两,平均算下来每个县正好一万两。上县的税赋标准是超过一万两,分成下来不过三千三百两留用,如今留用的钱翻了三倍,化州各县算得上富得流油,在全国近二千个县中大都能排进前百了。
当然,这笔钱分配的时候有所侧重,上县一万三千两、中县一万两、下县七千两;分配后结余五万两银子被江安义分给了边境的几个县,让他们趁农闲招集人手修葺城门、增筑城墙、加强防御,防备西域再度入侵。戎弥国会盟之事像一把剑悬在江安义头上,除了训练屯兵外,江安义还准备在防御上下功夫。
最富的还是府衙,五十四万两的税银让节俭惯了的方别驾也豪气了一把,已经有消息传出,年底要算照中秋节赏的两倍发放年赏。在钱的刺激下,衙门的人全都喜气洋洋,走路带着风,江刺史到任后不准勒索敲诈百姓,当初不少人有怨言,还被清退了不少人。原本以为日子难过,没想到一年下来的节赏抵得上两份薪俸了,比起以前偷偷摸摸地挣得还多。
民间有好男不当差的说法,做衙役被人看低,讨媳妇都难,如今未成亲的衙役挑花了眼,家里的门槛都被上门提亲的媒婆踩平了。前阵子方别驾要再招些胥吏和衙役,前来应试的人排到了大街上,不少秀才前来应招胥吏,教私塾一年才十两银子,当胥吏都快二十两,这笔帐谁算不清。
有了方别驾,这些事都用不着江安义操心,老头子精力旺盛,事无巨细都要过问,江安义正好做甩手掌柜,府衙、别驾府、司马府人人忙得团团转,这位刺史大人却悠闲地二堂内喝茶看。
最近他的后宅安稳了许多,欣菲得知彤儿那日说出嫁夫随夫以江家为重的话后,对彤儿的态度和缓了许多,现在两个人在一起说笑得自然了许多,彤儿偶尔会替欣菲抱抱晨兴,两人说些女人间的悄悄话。
总而言之,江安义轻松了许多,终于想起自己买的那套《史观要》还没看几本,难得清闲,要多读些。济民院正在加紧兴建,估计来年春天就会建成,自己已经写信给邓山长,让他介绍些师长来,到时自己肯定要上台说几句,现在不妨从中找些灵感,届时能说几句士林传扬的话来。
正沉迷中,一名衙役进门禀道:“大人,外面有名胡商求见,说是您的故人。”
“让他进来。”江安义放下,想不起自己有哪位胡商是故人,八成是跟郭怀理一起见过自己已经忘记了,年关将至,八成是来送礼的,想着自己来看好照应,这段时间江安义已经接待过不少这样的胡商了。
来人抚胸向江安义行礼,江安义看来人面善,笑道:“江某看你眼熟,记不起在哪见过,请问尊姓大名?”
“公子贵人多记事,我是延折夫,莎宿国吐乐家的商队管事延折夫,大人从莎宿返回郑国,就是我护送的,大人可想起来了。”
江安义站起身笑道:“延折夫,果真是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