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11 天生有甲难自弃

昨夜月宿昨夜风,靖浪西墙长佑东,

飞纵山川一道炼,满堂皆惧畏此宫。

昨夜月明星稀下,长佑轩飞炼一声赏月,累得靖浪府各房奔走忙活,期间更是水盆、铜镜频频要求,然到头来,却揭露这不过是一场波及全府的报复,一场施与全体的惩罚。

如此一口恶气,即便众奴仆咽下了,甚至因为心虚对倚红偎翠的恶行,不敢表露丝毫不满,但炎门大小姐心中无愧,她可咽不下,她要报复。

然而,无论如何,飞炼少爷终究是老祖宗的心尖尖,炎雨晴清楚自己对表弟的报复非常有限,因此一番思量后,她选择了最实际最安全的。

今次入住长佑轩后,飞炼少爷的作息比往日更慵懒数倍,每每睡至日上三竿。

于是乎,炎雨晴便选在日上未竿,恶魔表弟白日做梦,睡意正浓的时刻,搬出自己久藏的水弦宝筝,整装漱颜,于清晨朝日下,献上一曲调正腔鸣,意舒境合……铮铮扣骨,声铿音锵,绝对能扰人清梦的十面埋伏。

她成功了,如此十面埋伏下,飞炼少爷的清梦果真被扰散,不复周公。

夹带毁天灭地之起床气的飞炼少爷一步踏出水晶珠帘,所面对的正是倾城姿容的表姐,那一幕巧笑倩兮,美眸得意,纤指抚筝,坎炁流转,恶意昭然的画面。

自那微扬轻颤地纤睫端,自那旋卷化靥的红唇侧,自那莹莹跃动的眸光下……烈非错感受到一股毫不隐藏的得意,一股报复的快慰。

看来自己昨夜非常成功地撩起表姐的滔天恨焰,能恨千丈深,报复之后方能得万里畅。

这一刻的表姐确实非常畅快,而且,那似乎是……报复之上的畅快。

“早啊,表弟,表姐我今日特意带来这涓流湍湍,为表弟欢奏一曲,以祝表弟你……寿终正寝。”

这一句语气端贤大方,这一句语意用心险恶。

烈非错并未即刻理会炎雨晴,目光流转顾八方,一览东居侧无余……不见良辰美景。

对于这点他并不意外,胆小怯懦的良辰也就罢了,以美景那大胆恣肆的火辣性格,昨夜没趁他睡着持凶潜入捅上他一刀,已经算她坚心忍性了。

昨夜无雨,但前夜却是新雨初蒙,此刻因前夜之雨而落的满地花叶早已清散,但叶散味犹在,花去仍飘香,院中那股混着清晨初阳的沁人香气,炎雨晴坐卧其中,若隐去那一身敌意与得意,倒是有几分海棠醉卧倾城相,一株樊花缀清香的出尘意境。

享受着表姐此刻的美态,同时也被迫打包享受她的恶意相向,烈非错拉过院中一把木椅,随身一靠,然后风光霁月地,优雅地……

——他……他在修指甲!

炎雨晴美眸中凝着愕然,对于烈非错的尖锐指甲,她早有所见。

炎门为大璟曾经的第一将门,铁血风骨,男儿留甲,且修甲如勾之举,炎雨晴那一身巾帼不让须眉的将门骨血,本能地嗤之以鼻。

但此前,她只认为烈非错的指甲是命良辰美景修剪的,但此刻目睹这位恶魔淫王表弟,手持锉刀细心修裁的模样,她方知这手尖锐如勾的指甲竟然是他这堂堂男儿的亲自手笔。

这幅画面令炎雨晴无比惊愕,进而……厌恶。

“哼,堂堂炎门男儿,竟学这等女子闺房之举,不男不**阳怪气,可耻。”

一声轻斥,炎雨晴神情不屑。

烈非错并未停下手上的锉修美工,斜眼一睨表姐那明媚姿容:“表姐会觉得阴阳怪气不男不女,可见表姐太过执着表象,无法窥破,炁修之道从根本上来说,也是天道,天道无常更无相,连区区男**阳都破不了,表弟我倒是替表姐今后炁修之途担心呐。”

少年手中那似女子扭捏之态不停,嘴上言之凿凿,一番世人眼中不男不女的可耻行径,倒被他评的出尘脱凡,不随尘流桎梏。

“哼,诡辩。”炎雨晴又是一声轻斥,却无更为有力的反驳。

在她听来,烈非错这番话固然强词夺理,但这理却终究是被他夺去了几分,尤其是言语中那番我自峥嵘任遨游,哪管人世唾万千的潇洒不羁,竟令她潜意识中生出几丝羡慕。

坚守我之路,无理旁人怒……这一点她炎雨晴自问做不到,但眼前这位恶魔表弟却似乎做到了。

“即便是诡辩,若能辩通,便说明本有其道理,任何一物都有千万面,而当人面对此物时,却往往只能见一面,如此行事岂非暴殄此物其他诸面的精彩,更容易导致错判……”烈非错侃侃而谈。

倏然,他停下锉刀,扬起修剪的更为尖锐夺眼的指锋。

“……就以此为例,在表姐你看来,我这自修自锉的举动,女气十足,大损男儿阳刚,这是因为表姐你只见到了自己想见的那一面。”

言语一顿,视线移动到炎雨晴那双执掌龙雀的纤纤素手。

“表姐你曾表露过,今生最大心愿,便是能继承龙雀先贤之志,效锋镝先祖之豪,驰聘僵持,保家卫国……”

烈非错娓娓道来,靖浪府锋镝先祖立足军伍,创下炎门不世基业,而百花龙雀的上一任更是以女子之身,行将军之威,巾帼不让须眉。

这诸般先贤皆是炎雨晴所憧憬,尤其对那些炎门女将,她之敬慕甚至超过锋镝先祖。

“……那么假设表姐你我立场对立,各领一军,你得斥候回报,知晓我是个自修自锉,如女子般美甲的将领,那依你此刻的反应推断,怕是会做出我这个将领性格女气阴柔,进而朝这个方向判断我的用兵方式,战略擅长。”

“然而,这有可能只是我对待生活琐事的态度,有可能我真正用兵行军的风格与阴柔女气南辕北辙,若是如此,那你这般轻易便做出判断,岂非限三军于危殆,不堪为将?”

言之凿凿,语之飘飘,视线自炎雨晴纤手彻回,回到自己的十指尖锐。

“我这番自修自锉的举动,是你眼中的女气阴柔,却也可能是我眼中的一种调解,一种专注,一种修练,一种打磨……表姐,你站的过高了,你的脖颈过硬了,所以……”

倏然转首,双瞳凝视炎雨晴。

“……你看的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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