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还是太安静了。
这种安静会让身体所有感官注意力放大几倍,并且变得敏锐起来。
他强逼自己忽略身后贴着的身体,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手里握着的绳索和湖面上,耳朵微动,注意着芦苇丛另一边铐着两人的地方是否有说话声或者别的什么声音。
可是,除了闻山的呼吸声他什么也没听到。
时间因为这种感官放大的敏锐而变得漫长起来,他不由得微微有些焦虑,寸头怎么还没上来?可手里的绳索还在一拉一扯的动着,并没有异样。
耳边忽然响起低哑的嗓音,“你好像有点烫。”
闻山说。
林默一惊,几乎就要跳开,却又出于这样反应看起来会太过激而生生压制住这种想要逃离的冲动,喉结滚动,雅娟的眉头微蹙着,不知该找什么话来回应,可不回应又显得太过怪异,于是思来想去后,轻轻“嗯”了一声。
“嗯”过去两秒后,肩膀处的脑袋动了动,闻山说:“很暖和。”
这……
林默一怔,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回复他这一句评价。
正当这时,手里的绳索失去扯动,林默一愣,向前疾走几步,警惕地扫视着湖面,片刻后,寸头的脑袋冲破湖面,往这边游了过来。
林默松了口气,慢慢收起手里的绳子。
探照灯的光束在黑夜中胡乱晃动,寸头走上岸,摘掉氧气罐,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我能找的都找了,不知道全不全。”
他现在的心脏还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任谁大晚上进湖底捞人的尸骨都有点害怕,更何况那下面还漂浮着几根铁链镣铐。
原本入水时还有点要跑的念头,可看见湖底下的东西,他就彻底打消了,他确实担不起这么大的罪责,他就是一个想赚快钱的小混混,他可不想进监狱。
林默打开布袋,头骨、腿骨、胸骨、脊椎骨、手骨……大块的基本都在,小块的遗失得比较多,这具尸骨在湖底待的时间太长了,湖内暗流,泥沙的掩埋,都很有可能把尸骨冲散,在短时间内还能找到这么多,已经是个奇迹。
他仔细检查着这些人骨,发现某些骨头上有刀痕,而且刀痕还不少。
并不像匕首水果刀,这种程度的刀痕做不到。
更像是菜刀,刀背比较厚的那种菜刀,斧头……形成的口子应该更宽粗。
林默努力回想着故事里所有的情节和细节。
脑子灵光一闪,是砍柴刀!
这个男人用锁链镣铐锁起来沉到湖底之前,还被他之前常用来威胁别人的砍柴刀砍过,而且不止一刀,从现有的骨头刀痕来看,至少也得六七刀。
林默问寸头,“你在湖底有见到一把砍柴刀吗?”
寸头虚脱般地摇头,“没有。”
好吧。
但是,接下来还有一个难题,要不要通知市局?
现在还不确定十六年前给李莎莎黑色毛呢大衣的就是秦宏天,想要确定这一点的唯一突破口就是李莎莎本人。
一具陈年尸骨,想请乡镇派出所来协助办案的话得要李仕明的签字和泰州市局的,碧水村并不是泰州市的辖管范围。
可是李仕明已经让他结案不要再查。
一旦这事上报上去,其他的他倒是不担心,他就怕李仕明强硬结案背后的那个原因,因为这个举动引起更加复杂的连锁反应。
但这三个人也不可能这么铐着然后跟在他们身边。
也没法时时刻刻看着。
更何况,他还得让这三个人去交差,顺藤摸瓜,看能不能摸到秦宏天,只有他和闻山两个肯定不行的,而且闻山身上也还存在着很多他不知道的谜底。
这样太冒险。
脑子正风暴时,闻山忽然说:“你对市局已经不信任了。”
淡淡的一句,却直击要害。
林默拍好尸骨照片后站起来,“我并非不信任。”
“那你为什么犹豫?”方才在另一边时他拿着手机分明是想打电话给市局,让和这边交涉一下,好安排制定接下来的计划。
可他选择了暂时不通知。
“我只是在想……”
“你只是在想为什么不让你查下去,李仕明,泰州市公安局局长究竟忌惮什么而不让你查下去,那个让他忌惮的人或者是事远比秦宏天本人更具有威胁性,你在考虑继续往下的后果,你也在想可能一个电话,你所有的一切行动都将被终止。”
林默定定地看着他,乌黑的眼眸带着凝重的审视,“你还知道什么?”
昨晚醉酒时他已经猜到自己为什么不是带市局的人来这儿,但现在,此时此刻,他却精准地说出了“李仕明”这个名字。
为什么是李仕明而不是商贞菊?
为什么不是统称概念“市局”而是李仕明?
他并不怀疑李仕明的立场,否则这么容易招怀疑的事情他为什么要大张旗鼓地在大办公室里说?他只是在想让市局都忌惮停下的究竟是什么。
还有,如果这是一盘棋,闻山恐怕远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占据着更关键的位置。
“我还知道,不管背后是什么,引发什么样的后果,你依然会查下去,否则你就不会来这儿。天真是很傻气,但天真也是一种别人无法拥有的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