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白闻言,有些担忧颜嫣的身体,也有些松了一口气。
他很早就立志谋取帝位,而有鉴于大唐每次改朝换代的腥风血雨,他一直不想太早要儿子并且生出一堆庶子。故而在有些事上一直是颇为谨慎的。
这“谨慎”倒不是胡说,他自诩不好女色,就连像念奴、谢阿蛮这样的绝色美人都忍住没去招惹,交往的女子都是有身份、懂方法的,加上他自控力强,颇为克制,总之是常在河边走,侥幸没湿了鞋。
但现在情况不同了,身居东宫,若再没有子嗣,往后将会成为他一个致命的弱点。
所以,这段时间以来,他与颜嫣在夜里这件事上其实是做了不小的努力。
有很多忐忑的地方,除了颜嫣自幼多病能否承受之外,比如薛白也会怀疑是否真是自己的克制有用,现在心想事成,他反而很是后怕。
回头一看,之前的谨慎不容易,而往后要顾好家眷也不容易。
薛白想着这些,似乎在这瞬间又成熟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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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薛白先去给李琮问安,然后随同李琮一道往太极宫拜见李隆基。
李琮居住在大明宫西北隅的大福殿,他不像李隆基喜欢乐曲,没有太多爱好,但很早就被幽居在十王宅,倒也没什么不习惯的。
按理来说,薛白废除了李琮改的岁首,是夺权也是对李琮的否认,他该耿耿于怀才对。但奇怪的是,见了薛白,他不仅没有嫌恶,竟然还兴致颇高。
“太子难得能来,朕真的很高兴。”
甫一见面,李琮便让薛白坐下,然后屏退左右,以掏心掏肺的语气长谈了起来。
“这些时日,我想了很多,意识到我亏欠了你良多,而你待我没有任何亏欠,只有助益。当年,储位本就是伱阿爷的,你是薛妃的第一个儿子,是嫡长,如今只是得到了你应得的太子之位啊。”
薛白的反应却很平淡,他如今的权势来源于几次平叛的功勋威望、鼎固革新带来的臣民信任期待,当然,也与他冒充的身份有巨大的关系,至于李琮的认同就没有太大的作用了。
李琮感慨道:“我伤了容貌,又无子嗣,更重要的是性格软弱,才干平庸,原本就不该继承祖宗基业。我唯一的德行,就是收养了二郎留下的几个孤苦伶仃的孩子,这或许是你全力辅佐我的原因,可我待你却从无半点恩德,至今思来,怎不教人汗颜?所幸,天眷大唐,兜兜转转,祖宗基业还是落在了最该担起他的人肩上。”
说到后来,李琮愈发触动,用他那微微发红、真挚诚恳的眼神看着薛白,一脸的欣慰。
不料,薛白竟是道:“既然如此,陛下传位于我,如何?”
如此直言不讳,又忤逆大胆的一句话,还是让李琮愣了一下。
之后,他反应过来,苦笑不已,叹道:“我真的想通了,你却还是不信我。我没有亲生儿子,你是我的亲侄子,传位于你,我有何不可的?今日你若要诏,我现在就可以写。但对于你而言,现在登基绝不是好事。”
这个回答很高明,让薛白有些诧异。
倘若李琮一开始就能沉得住气,有这般的城府以及收买人心的手段,他根本就不会被薛白挟制。
果然,薛白根本就没有现在登基的想法,随口道:“陛下言重了,我说笑而已。”
“我却是真心实意。”
权力场上尔虞我诈,薛白自是不必相信李琮的真心实意,而是认为李琮在故意麻痹自己。
可既然李琮有了这样的表态,他也不可能拒绝。
不多时,李琮的儿女们也入宫觐见了,其中李俨、李伸、李俅、李俻对于薛白这个兄弟颇为畏惧,彬彬有礼地见了礼,唤了声“三郎”就站在一旁并不说话。
唯有博平公主李伊娘对薛白的态度最是亲近,难得见到他,总喜欢凑在他身边说着话。
在她心里,她与薛白既是双生子,又与别的兄弟姐妹们不同,都不曾被李琮收养,本该更亲近些,该是彼此在世上最亲的人才对。
哪怕旁人再如何畏惧薛白,李伊娘却根本不在意,也不管薛白的态度隐隐有些平淡,对他是无话不谈。
“三郎,我听说你在蓝田驿遇到了当年阿爷身边的护卫,可是真的?”
“是遇到了。”
薛白并没有忘记郭锁。
他一直很奇怪,到底是谁安排了郭锁?目的又是什么?
看起来似乎是为了帮助他坐实皇孙的身份,可其中是否又藏着什么阴谋。
出于这样的想法,这段时间以来,他并没有刻意利用郭锁来增加他身份上的可信度,将这件事冷处理。
不过,当时在蓝田,有那么多的官员、兵士都见到了郭锁,事情或多或少还是传开了。哪怕是装装样子,薛白还是吩咐人照顾好郭锁的衣食起居,他也亲自去看过几次,试图问出一些线索来,可郭锁始终是那疯疯癫癫的模样。
倒是长安城中有一小部分原本怀疑薛白身世的人,见了薛白的态度,反而确信了他确实是李瑛的儿子。
若是假冒的,一定会大张旗鼓地拿着李瑛的护卫去证明,反而是薛白这种坦然处之、无需自证的反应确实像是真的。
“我能见见他吗?”李伊娘道:“阿爷身边的旧人,我想见见。”
“他疯癫了,万一伤到你。”
“不会的三郎便让我见见他吧?”
“那好。”薛白想了想,道:“那明日便让你去见一见郭锁。”
李伊娘因此颇为欢喜,她却没留意到,有几次她离薛白近了,薛白都稍稍避开,并不愿与她太亲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