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颜泉明便安排人带着娜兰贞来见薛白。
路过丹凤门时,娜兰贞抬头望着巍峨壮阔的大明宫,终于意识到吐蕃虽能与大唐争雄,但国力其实有着巨大的差距。
她走过空旷的宫城,感受到身在异国他乡的自己是如此渺小,石阶的尽头,踏入大殿,端坐在殿上的男子面容虽然一如往昔,却已有了太强大的气场,恍如神明。
宫城、大殿的每一个细节,包括高度与色彩、各种装饰,都是精心设计的,为的就是衬托君王的无上权威。
“师父,你终于做成了。”娜兰贞四下看了一眼,道:“在吐蕃,不需要这样的宫殿,每一道山川河流都比这里更壮阔。”
“朕知道。”
“吐蕃人的心胸也像山川一样壮阔,没有那么多阴谋诡计。”
薛白道:“当年你向我学,学的本就是阴谋诡计。”
娜兰贞有一瞬间现出一丝恼怒,道:“我是真心想与大唐和盟,从此两国再不交战,但你背叛了我们的盟约。”
薛白不需要向她解释,不管她是真的单纯,还是装的。
他只是淡淡扫视了她一眼,那上位者的眼神让她感到了不满,愈发冷笑起来。
“我要单独与你谈谈。”娜兰贞道。
殿内很大,光只能照到一部分地方,角落却是黑暗的。其实在光照之处并没有出现旁人,但她认为身为天子,必然是有人隐在黑暗中服侍、保护。
薛白道:“不论是什么样的秘密,你都可以直说。”
“记得我认识你的时候,你还名叫薛白,以我对你的了解,我很肯定你是假冒了身份篡夺了皇位。”
“不错,包括这些,你都可以直说。”
“那我打算在殿内刺杀你呢?”娜兰贞眼神凶狠起来,像是一匹母狼,她甚至往薛白的方向走了几步。
“你可以试试。”
也许是因为轻视她,薛白往她的方向走了几步,站在她面前。
娜兰贞握紧了拳头,但没有动手,而是道:“不论你信不信,我亲眼见到了达扎鲁恭、仆固怀恩的盟约,上面的每一句话我都背下来了,可以背给你听。”
“朕信。”
“你不信。”娜兰贞道:“你觉得我在挑拨离间,破坏你们的君臣关系,但你想想,没有仆固怀恩的支持,我是怎么进入长安城营救赤松德赞的。”
“朕说过,信,你只要说你想要什么。”
娜兰贞一愣,之后道:“达扎鲁恭联合铁勒人攻打唐廷,对我们没有好处,事到如今,我依旧愿意与唐廷和睦相处。你放我和赤松德赞回去,我会劝达扎鲁恭不掺和唐廷的事,转而助我对付玛祥。”
说着,她咬了咬牙,向薛白行了一个礼。
“过去的事就算了,是我学艺不精,认栽,现在的提议对双方都好,你可以专心对付仆固怀恩,我则对付玛祥,是你教过我的‘共赢’,不是吗?”
她是个脾气很坏的人,但这些年被薛白磨得没了脾气,已经学会在这种时候权衡利弊了。
薛白却摇了摇头。
娜兰贞道:“你这是何意?”
“此前你学艺不精,现在还是。”
薛白转过身,走到他的御案前,看着地图。
“朕不必与你合作,朕打算击败达扎鲁恭,拿下鄯州、凉州、甘州、肃州。”
“不可能。”娜兰贞道:“我方才已经说了,仆固怀恩……”
“他‘说’帮你们打仗,但未必会真的帮你们打仗,几个松散的胡族联盟,抵挡不了朕连通安西北庭的决心。”
“你太自大了。”
“既不信,朕可送你到达扎鲁恭处看看。”
薛白说罢便挥了挥手。
娜兰贞并不想退出去,死死盯着薛白,犹豫着干脆扑上去挟持他,一双眼里满是不甘。
押送他们西进的只有一小队人,为首的是个年轻将领,平时也不太说话,应该资历不深。
一路上,都能看到唐军在秦陇一带集结、运送粮草,在做着往灵武讨伐仆固怀恩的准备。
赤松德赞是个非常沉得住气的人,一路上都是坐在篷车里修行佛法,不太说话。
娜兰贞则时不时就会想起那日与薛白的对话,心中思考,难道一路上看到的唐军不是为了讨伐仆固怀恩,而是为了攻打吐蕃?
但薛白怎么敢确定仆固怀恩不会反,哪怕有七成的把握,身为天子居于长安,也该顾忌剩下的三成巨大风险。
前方,快到了鄯州地界。
鄯州原本是大唐陇右道的治所,达扎鲁恭便是趁着安史之乱占据了此地。
前方终于不再能看到唐军的旗帜了,立着的是吐蕃的大旗。
达扎鲁恭在鄯州城东面修筑了一道关隘,名为赤山口。
“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