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秀实看过,道:“既如此,韩御史就更不必去了。”
“为何?”
“因为此二人已经被我诛杀了。”段秀实道,“连同与他们一起杀害百姓、抢掠民女者一共十七人,现已悉数授首。”
他神态很平静,可眼神正气凛然,有不容侵犯的威严。
而方才他回营见白孝德,是请白孝德不要出面,他将独自一人去承担此事。
“韩御史只需要等过些日子事态平息了,宣读他们的罪行,即可回朝复命。”段秀实又道。
说罢,他一抱拳,径直往郭晞营中赶去。
韩滉愣了愣,依旧还是追上前,再次道:“我与将军同行。”
“大战当前,此事牵扯朝廷,反而不美。”
“朝廷命我前来,为的是整肃纲纪,而不仅在于杀人。今凶徒虽死,而纲纪未肃,于国何益?!”
段秀实眼中泛过一丝异彩,不由赞了一句。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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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堆堆的篝火已然被点了起来,郭晞的军营中火光通明。
披上了盔甲的士卒走到营栅处站定,拔出佩刀,呼喝道:“段秀实欺人太甚,必杀他!”
在他们看来,段秀实欺负他们将军不是第一次了,就在昨天,与他们将军交好的杨将军只不过是在大营纵马,便被段秀实杖杀。
因白孝德出面,大帅没有处置段秀实,他们将军前去申张正义反而被叱责了。
结果今日,段秀实竟悍然又杀了他们营中十七人。
此仇若不报,往后谁还看得起他们?
“杀人偿命!”
“杀人偿命……”
呼喝声被风一吹,传开来,传到了营栅之外,传到了段秀实的耳中。
段秀实把腰间的佩刀解下,挂在马鞍上,然后不慌不忙地把战马系在一棵小树边。
之后,他就这样手无寸铁地往郭晞营中走去。
韩滉说陪他一起来,却没想到他原来打算这样来,不带一兵一卒,连武器也没带,简直是任人鱼肉。
说心里话,韩滉有些后悔了,彼此第一次见面,话都没说上两句,他仅仅是凭借着初见的印象就要将性命托付在段秀实身上。
可话都说出去了,哪怕只是为了相门子弟的面子也得撑住。
韩滉只好鼓起勇气,跟在段秀实身后,走进了那杀声鼎沸的营地。
顿时间,杀气扑面而来,刀光闪耀,逼得他停下脚步。
段秀实还在往前走,韩滉艰难地抬起脚步跟上,只觉双股发颤,脚上重若千钧。
“段秀实来了!”
“杀了他!”
“段秀实,我要把你的卵子割下来祭我阿兄!”
除了喊杀,扑天盖地的就是粗鲁、凶狠的脏话,恶意滔天,弥漫着一种对生命的轻视。
至于王法,在这些刀头舔血的人眼中,命都不在乎,王法算什么?
也有凶狠的士卒看向了韩滉,露出狰狞的表情,做出一个抹脖子的威胁动作,舔了舔嘴唇。
韩滉太恐惧了,再也无法往前,脑子里有一个声音不停地劝他,段秀实要找死,自己没必要陪他一起,前程无量的相门子弟,死在这里真的太不值了。
他努力与脑海中这个念头抵抗着,强忍着转身逃跑的冲动,告诉自己,逃了会被人笑话的。连带着父亲的一世英名都要遭人耻笑。
很快,两个念头都顾不得想,他脑子里一片空白,求生的欲望像一叶扁舟在恐惧的海洋里飘荡。
这种情况下,段秀实还坦然自若地又往前走了十几步,笑道:“杀一个段秀实,何需这许多甲兵?我带着我的头来了。”
因这一句话,以及话里那从容平静的态度,韩滉受到了莫大的激励,也冷静了下来,身子不再颤抖,鼓足勇气,迈出脚步,跟上了段秀实。
离得更近了一些之后,韩滉意外地发现,那些群情激愤、张牙舞爪的士卒并没有立即冲上来把他们乱刀砍死的意思,只是不停地挥舞着武器,等待旁人先出头。
有时,人越多,越难迈出离开人群的那一步。
段秀实继续笑道:“我可以死,你等大可论罪而杀我,但今日你等若是兵变,连累的是郭元帅与郭将军。何不请郭将军出面,让他将我绳之以法?”
韩滉踟躇着,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开口喊道:“我奉朝廷之命前来抚军,是非对错,我亲眼目睹,有罪之人,必不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