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被吹熄了,他躺在那渐渐沉沉睡去,睡着睡着,一双冰凉的小手伸进他怀里,就那么捂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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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腾空拿着剪刀,把一小段烛芯剪掉,使烛火更亮了些。
这点小事本不必她亲自做的,但她与兄弟姐妹们守在大堂上,若不做些什么,只怕更不自在。
堂中灯火通明,众人都在等着李林甫醒来。
“相位应该已丢了吧?阿爷都在圣人面前昏倒了。”
说话的是七郎李屿,他虽未去薛白的婚礼,却已听李岫说了个大概,不由心急如焚。
李岫脸色深沉,喃喃道:“若只是相位,倒是罢了,最让人担心的是……”
他没再继续说下去,这些年来,李林甫对付韦坚、对付王忠嗣,矛头都是直指东宫,逼得李亨两度休妻。眼下张垍与李亨关系不错,一旦成了宰相,只怕要先拿他们李家立威了。
“我早便说了,该让我早做准备。”十三郎李崿开口抱怨道:“当初我要结交薛白,非要禁足我,眼下可倒好,阿爷这一倒,家里连个能顶事的都没有。”
一番话直指李岫,当即撩动了不少人的心思,开始有意无意地提及该如何分家来。
这是李岫遇到的又一个麻烦,他不是嫡长子,兄弟又多,一旦李林甫失势,他连在家中服众尚且做不到。
他有时想想,阿爷得罪了那么多人,罢相之后,真不如把家业分了,诸兄弟们各自避祸。只是……他作为阿爷最器重的儿子,总该多分些。
如此情形下,堂中是何气氛,可想而知了。
李腾空不愿掺和这些,偏不能离开。她剪得了烛芯,剪不了烦心,干脆闭目打坐,默念着道经。
“十七。”李十一娘凑了过来,小声道:“你通医术,知道阿爷何时能醒来,是吗?”
“阿爷该多歇歇。”
“果然。”李十一娘隐有些得意的笑容,意识到不妥,立即收了,道:“我看,这家里还是你最有本事。”
“修道之人,清静无为,有何本事。”
“你听他们忧心的都是太子、张垍,可长远来看,最值得结交的是谁?贵妃义弟,圣人亲自去了他的婚宴,年纪轻轻便已任官御史台……”
李十一娘喋喋不休,自有目的,最后问道:“你可否问一问薛白?举荐你姐夫也当个郎官。我听暄郎说,他怂恿着张垍与阿爷争相位,实则让张垍举荐了不少人。”
“当此时节,迁官福祸难料。”李腾空没有睁眼,淡淡摇了摇头,“且我与薛白亦无此交情”
“十七,往日我与暄郎待你可不差。”
李十一娘没有意识到这种家里出了大变故,而她还一心谋私的行径极不妥当,犹央求道:“你哪桩事我不是向着你,教你许多道理。眼下有了难处,你便不管着我吗?”
央求了一会儿,见李腾空始终不应,李十一娘不由着恼起来,有心小小地刺一刺李腾空的痛处。
“罢了,薛白此时想必正与他那妻子洞房花烛呢,你与他,还真未必有那交情。”
李腾空照料阿爷,一直还未顾得上想这些事情,闻言愣了愣。
李十一娘又道:“我听闻那颜家小娘子还是借着与你当闺中密友,才结识了薛白。你也是的,亲手帮着旁人抢了本是你的东西。你与我说句实话,嫉妒吗?”
“……”
李腾空彻夜未眠,忍受着右相府里这些乱七八糟的烦心事。
直到晨鼓响起,李林甫醒了。
有侍婢过来,禀道:“十七娘,阿郎招你过去。”
堂中数十兄弟姐妹都扭头看向李腾空,目光里各种情绪都有。
出了大堂,清晨的凉风吹来,让人不由得眼睛发涩。
李腾空独自走过长廊,步入正屋,她很忧虑,担心李林甫又唤她一句“杨太真”。
然而,坐在那的李林甫神色已经清明了些,只是脸色更苍老、疲惫。
“阿爷。”
“我想明白了。”李林甫缓缓道:“圣人用宰相,得能做到三件事。”
他竟是已恢复了神志,昨夜的记忆混乱或许只是偶然。
“才能是其一,得擅长税赋,满足圣人宴赐;得能够奉迎圣意,圣人已厌倦了生治国时的迂腐、古板;还有,得能够制衡东宫,使圣人安心宴游,骊山洗温泉时,不必担心成了太上皇。”
这些话大不敬,李腾空还是第一次听她阿爷这般说话,不由忧虑他是否清醒。
李林甫道:“此三点,张垍做不到。张垍与其父不同,张说专权霸道,张垍则年少便当了驸马,性格散慢,长袖擅舞,成不了本相这样,能让圣人完全满意的宰相。”
“如此,阿爷可以放心了。”李腾空道:“女儿让人端些早食来。”
“薛白知晓这些,却还要扶张垍为相?障眼法罢了,他表面上辅佐的是张垍,实则培养党羽,辅佐庆王。他昨夜之所以不慌不忙,便是因早早猜透了圣人心意。”
李林甫自顾自地说到最后,又道:“你去告诉薛白,本相会借杂胡与李亨联姻一事,撤换杂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