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我愧对圣人,无颜开口。”薛白道:“也是怕给圣人惹麻烦。”
“你有这份忠心?
“是,寒门学子不满世族把持科举久矣,我们借机造出声势来,挫一挫他们的锐气
也好。不必什么事都惊动圣人。”
李隆基倒有些惊讶于他有这个心意。
当然,这件事确实不同于此前的勾心斗角,天子能改变的也很少。
“放得狂言,依朕所见,你的声势倒要被他们挫了,打算如何啊?”
“不怕。”薛白道:“他们操持了将作监的造纸坊,却封堵不了造纸的工艺。我已经把最新的造纸工艺给了所有离开长安的志同道合之士。他们虽然没有成熟的作坊,终有一日,必然能把纸价压下来。我们还要把今科春闱,寒门子弟的事迹传扬出去,把我老师的章传扬出去。”
“传得出去吗?
“我们有个想法,名为‘活字印刷术’,与雕版印刷不同的是,它是每个字都单独一块,可以自由排列。能够很灵活快速地印出新的章,世家子弟想堵住我们的声音,难。”
这原理简单,李隆基一听就明白了,道:“操控舆情,庶人敢为之?且尔等能制出几套活字版、从何处找到那许多识字工匠?此非庶民可有的工艺,但归朝廷来办。”
“圣人明鉴,是我考虑不周。”薛白道:“此事难成,但寒门子弟们愿费数十年光景争科场一席之地,我出身卑贱,愿为他们尽一份力。”
这不是一朝一夕能达成的事,李隆基既想改变,又不愿真的广泛触动世家之利,影响他享乐,薛白这态度就刚刚好,有一点小办法,慢慢来。
薛白终于算是稍展现了一点治国之臣的才干了,还学着举荐人才。
“我这么做,除了出气,也因寒门举子在长安真是太难出头了,只能投奔边镇。与右相尽用胡人为边镇的道理一样,这些人孤寒无倚,唯对圣人忠心耿耿。比如高适,他虽写了《燕歌行》这样的诗,不满的其实是有人阻挡他报效君王,实则他比旁人更要忠君,圣人一见他便知....
“召礼部尚崔翘觐见。
“臣见过圣人,请圣人春安。”
崔翘有些憔悴,他这些日子并不好过。
虽然知情人都明白他是被裹挟了,但事实就是他的名字已被用来倡议科举多提携寒门士子。因此已经有一些世家官员们认为,若不给崔翘一点惩罚,便是助长那些鄙夫的气焰……简直太荒唐了。
“爱卿不必多礼,有封奏折一直押在中,朕召你来一问。”
“是。
李隆基低头饮酒。
高力士问道:“敢问崔尚,驸马张珀承认,是他让你给薛白一点教训,你可是因此出题使他犯讳?”
“是老臣糊涂。”
“梨园无旁人,崔尚说话莫太不爽利,陛下问,你就答。”
“是,是张驸马所言。”
“张驸马要你如何?
崔翘不敢答,却还是道:“他说薛白欺君,不能真给了状元,让他弃考也好,不中榜也好,总之不能让此子得逞了。
既然如此,你为何又点他状元?
“是….右相吩咐的。”崔翘道:“右相说,圣人心意就是如此。”
“这般一说,张驸马没错,右相也没错。”高力士道:“你先听张驸马的,后听右相的,你也没错。”
“老臣有罪。”崔翘道:“老臣有罪。”
李隆基这才来了兴趣,问道:“你罪在何处?
“老臣主持春闱,没能处理妥善这些事,请圣人治罪。”
李隆基笑了笑。
他虽是天子,还真捉不出崔翘的错处来,要错,也是天子错了,毕竟全都是顺着天子的意思办的嘛。
“赐座。”
“老臣谢陛下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