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先过来的是长子李俨,已有三十余岁,相貌风度颇佳,只是气势不甚强,彬彬有礼地点头唤了一声,站在一旁不语。
“不,你平安,我就很欣慰。”李琮笑道:“还有,你的身世不必再瞒了,我都知晓。”
其实胡来水并不仅是变壮了,而是有一股威武的杀伐之气,使得杜五郎方才还以为是哪个将军。
“殿下,薛白到了。”
两人唏嘘了几句,胡来水感觉不够饱,往盘子里看去,里面的吃食已经一干二净了。
“我没能带回安禄山,让殿下失望了。”
“我等拼死厮杀,擒贼首,堵贼势,平叛在即,圣人无端命潼关守军出战,又弃守长安……嗐!”
这话不是胡来水的说话风格,显然他也是听来的,想必军中报怨很多。
“那你多吃些。”杜五郎把胡饼递还回去,“我方才吃过了。”
次子李伸二十六七岁的模样,打量着薛白,眼神中透着些怀疑之色,之后摇了摇头,向李俅附耳说了一句,声音虽轻,却还是让人听到了。
“我看,与小时候不像。”
李俅是第四子,时年已十九岁,身长玉立,气质温润,像是没听到李伸的耳语,迈步而出,向薛白执了一礼,道:“三兄。”
薛白退了一步,道:“当不得。”
李俻只比李俅小一岁,也许是因为对三庶人案没有印象,性格开朗得多,径直问道:“你真是三兄?阿爷说是,可二兄始终不信。”
“是或不是已不重要了。”薛白道:“只要当年的冤案能平反即可。”
这句话虽没承认,却又像是承认了,且把众人带到了共同的立场上。李俨遂点了点头,他对于能够平反三庶人案最是欣慰。
李伸则心中冷笑,认为薛白很会算计,遂道:“怎能说不重要,阿爷已经宣布了你的身世,伱也该拿出信物来,好让宗室信服。”
薛白并不被他的言语牵着走,道:“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平定叛乱,至于个人荣辱的小事,往后再谈如何?”
他手中有实力,这些事自然是由他说的算。
李琮能看出这活薛白是不打算兑现杜妗为死薛白做出的承诺了,他心情郁闷,却知多言无益,遂叱责了李伸,转头好言与薛白商议长安的防事。
“我策反了叛军之中的不少重要人物,如李史鱼、独孤问俗、严庄,他们之所以愿意弃暗投明,是因他们很清楚,叛军成不了事,为何?没有一个明确的纲领。”
“纲领?”
“叛军没想过要如何治国,起兵以来做的最多的事就是抢掠,甚至最初还把抢掠到的财宝运到范阳。他们是盗,是贼。正是因为这种特性,安禄山被擒了之后,叛军并未方寸大乱,于他们而言,只要能带着他们抢掠,由谁作主根本不重要,安禄山死了还有安庆绪,安庆绪死了还有史思明。但,也正是因为这种特性,攻破潼关之后,安庆绪没有马上逼近长安,而是选择东向洛阳,他想要能随时撤回范阳。”
李琮道:“你是说,圣人若是不走,安庆绪还能撤军?”
“潼关之战,叛军虽大胜,但大唐精锐尚存。若圣人守着长安,安庆绪很可能会遣一支兵马试探。逼郭子仪、李光弼回援,他便可从容退守范阳。而我等只需将计就计,等叛军主力回师时大败叛军,个月内,便可彻底平叛。”
“唉,圣人既已走了,说这些还有何用?”
薛白道:“想必圣人还未走远。”
李琮一愣,之后挑眉道:“你不会是想把圣人追回来吧?圣人身边有北衙六军禁卫。”
“正是如此,更需带回圣人与禁卫,来守住长安。”
“可叛军马上要杀到了,如何来得及?”
薛白道:“兵法无非是扬长避短,叛军战力强悍,却人心混乱。攻心为上,或缓他们进攻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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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
这个元月初一,紫微宫显得更加的金碧辉煌了。
一根根崭新的旗帜被树立起来,都上“燕”字,象征着大燕国终于立国了。
安庆绪一身朝服,高坐于明堂之上,接受了诸人的朝拜,开始大封百官。
这种登上权力之巅的感觉让他飘然欲仙,也平复了他之前被围困时的担忧。
说实话,在击败哥舒翰之前,他是真觉得走投无路,只能投降了。是因为害怕被清算、赐死,他才在崔乾佑等人的劝说下决定背水一战,期待的是能回到范阳。哪怕潼关之战大胜之后,他也不认为能攻下长安,首先他自认为没有安禄山的威望,不能降服诸将。
没想到,诸将并未如何缅怀安禄山,而是迫不及待地把他推上皇位。
更没想到,李隆基竟是逃了。
安庆绪认为自己运气很好,这是上天眷顾,天命所归。有此想法,他心态上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开始有信心攻破长安,有信心为天下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