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嫣狐疑地看了薛白一眼,问道:“夫君莫非是担心我才回来的?”
“真是有伶人忘了拿装扮的。”薛白走到侧院,指了指一个很大的布兜。
“那是什么?”
“肚子,安禄山的肚子。”
颜嫣笑了笑,将收到的来信递出,道:“夫君回来得正好,你的忘年交给你寄了信。”
薛白多的是忘年交,但一看信封便知是李白,拆开看了,只见里面只有一句话,李白说是要往幽州至安禄山麾下谋出路。
后面是一首诗,诗名为《留别于薛白游塞垣》。
“太公渭川水,李斯上蔡门。”
“钓周猎秦安黎元,小鱼鵕兔何足言……”
诗的前半部分皆是典故,叙述了古时天下的纷争,隐隐暗示圣人身边奸邪围绕。
而关于这次幽州之行,李白只写了四句,但这四句话却颇有深意。
“且探虎穴向沙漠,鸣鞭走马凌黄河。”
“耻作易水别,临歧泪滂沱。”
薛白微微一叹。
虽然李白没有明说,但该是因薛白提及了安禄山的不臣之心,遂决定亲自北上,打探安禄山的虚实。
一直以来,李白在薛白心中都是大诗人的形象,可真正相处下来,首先感受到的反而是一股侠气,恰如其诗中所言“即知朱亥为壮士,且愿束心秋毫里。秦赵虎争血中原,当去抱关救公子”。
这些年,在朝堂之上,薛白没见到有几人心系天下,反而是长安之外,有许多义士不得已而离开了他们最怀念的长安,鸣鞭走马,走进了风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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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赶回大明宫的一路上,薛白脑中一直回荡着李白的诗。
直到一段舞乐响起,打乱了他的思绪。
他转头看去,花团锦簇的场面里,圣人与贵妃终于入席了。
原以为既然是杨玉环的生辰宴,那也许会排一场《白蛇传》,哪怕是不能由她亲自扮演,能够观赏也好。但宴会开始,首先却是献礼。
等袁思艺把安禄山送来的宝物一件件呈上前,开了一个好头之后,杨国忠便开始拿出他准备的各种贺礼。
首先是一颗夜明珠,透着淡蓝色的光,十分夺目。
“圣人、贵妃,此珠曾为宰相张说张公所有。”杨国忠说着,还稍稍瞥了张垍一眼,继续道:“此珠名为‘记事珠’,若有阙忘之事,则以手持弄此珠,便觉心神开悟,事无巨细,涣然明晓,一无所忘。”
“哦?”
李隆基大为惊奇,问道:“真有此奇效?”
杨国忠答道:“张公曾亲口说过,他过目不忘的本事,便因为此珠。”
“来,给朕看看。”
很快,李隆基将那记事珠握在手里,只觉手掌一片冰凉,但这冰凉又十分舒服,让人神志一清。
至于能不能记起忘记之事,他这皇帝还没到忘事的年纪。
“太真,你试试。”
高力士连忙上前,双手捧过这记事珠,递向杨玉环。
杨玉环正在用一个刚收到的金盆净手,没有马上接。
高力士于是捧着记事珠,努力回想着,开元二十五年看到的那个尸体是否早年间见过的李倩……根本一点都想不起,可见这记事珠无用。
待杨玉环擦了手,接过记事珠摆弄了一会儿,问道:“圣人,臣妾可否将它赠给旁人。”
“太真的生辰,太真的贺礼,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杨玉环遂道:“张驸马,既是你阿爷的物件,那便物归原主吧。”
张垍诧异之下连忙出列,执礼道:“臣谢贵妃赏赐,臣以为物尽其用,斗胆请贵妃将此记事珠赐给右相,以解右相健忘之症。”
李林甫今日也来了,正坐在那里沉默不语,闻言脸色难看下来,很不高兴地瞪了张垍一眼。
之后,公卿贵胄们各自拿出了精心准备的贺礼,仿佛越是稀奇贵重,越能表明对圣人的忠心。
这一番献礼,天色渐暗,殿中已添了烛火。
薛白留意到,建宁王李倓送的是一张完整的狐狸皮,据说是亲自猎得的。
李隆基很高兴,夸奖了群臣一番,直到不再有他感兴趣的贺礼,忽道:“薛白,你既是太真的义弟,可有准备贺礼。”
“臣得圣人重托,任为游艺使,特献上一样游戏,为圣人、贵妃排遣无聊。”
“好,摆驾一观。”
李隆基早就知道薛白在太液池畔改建了一排房屋,也数次派了心腹宦官去看过,可惜看不出所以然来。问了一些伶人,据说是要薛白调度才算好玩。
故而,今日群臣的贺礼之中,唯有薛白的布置让他最为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