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兄,你说的问题,我还真知道薛白打算怎么做。”杜五郎道,“好歹我也是春闱五子。”
“你真知道?”严武似有些不信。
“我们才不是在逼圣人承认他错了。”杜五郎道:“就像天宝六载野无遗贤案,举子们闹事,闹的也是哥奴蒙蔽圣听、封锁言路,哪里有谁是要圣人认错的?”
严武这才意识到杜五郎看起来虽然傻乎乎的,但并非没主意。或许是久在那名满天下的薛白身边,见的事多,已有几分能耐。
如此大概也能知薛白之能了。
于是,严武问了下一个问题,道:“薛郎若能复官,打算举荐谁来平定南诏?”
“啊,问我?我自己都还没守选呢。”杜五郎道,“当然,薛白连我阿爷都能推上京兆少尹的位置,这事他当然能办妥。但也得他复官,朝廷决定平定南诏再说啊。”
谈话至此,严武才肯稍稍提及他的难处,他是一个不愿轻易把弱点示人的人,道:“我得薛郎举荐升官,今到了长安,他已外贬,吏部并不给我告身。”
“那你找我阿爷没用。”杜五郎爽快答道,“我知道你应该去找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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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暮鼓又响。
酒足饭饱,杜五郎摸着肚皮回到杜宅,回想着与严武的谈话,心里犹十分得意。
“我也能独当一面了。”
当薛运娘迎出来之时,他便如此评价了自己一句。
但话音方落,只见杜有邻已板着脸过来,叱道:“与何人去饮酒。”
“见过阿爷,是严武,他是薛白举荐……”
“老夫知他是谁,你随老夫来!”
杜有邻脸色不豫,径直转回房,关上门,当即指着杜五郎,叱道:“你知他是何等人便与他去喝酒。”
“阿爷,严武一看就很有才干,薛白从那么多小官里挑选出他来……”
“老夫岂能不知?严武是严挺之的儿子。”杜有邻抚须叹道,“当年,老夫与严挺之交情亦不错。”
严挺之也是开元名臣之一,在姚崇为相时任右拾遗,在张九龄为相时任尚左丞,当时张九龄原打算举荐严挺之任相,但却被李林甫一石二鸟,双双排挤出京。
从这方面看,严武是个极适合拉拢的对象,与李林甫有不小的过节,且有才干。
杜五郎只觉得,怪不得薛白会举荐严武。
“那不正好吗?”
“正好?”杜有邻道,“但严挺之这个儿子,性情有些……不同啊。”
因他与严挺之相识,故而知道些严家家事,皱了皱眉,开口说起来。
“严挺之是老来得子,快五十岁了才有一个儿子,很是疼爱。但严武的生母裴氏不为严挺之所喜,严武长到八岁,遂问裴氏,裴氏答‘你阿爷独爱妾室阿英’,你可知严武是如何做的?”
杜五郎摇了摇头。
“他拿了一柄铁鎚,到了阿英屋中,砸碎了她的脑袋。”
“啊?”
杜五郎吓了一跳,不敢相信。
“须知他当时只有八岁啊。”杜有邻揪须道:“事出后,仆役与严挺之说‘郎君失手杀人’,严武却答‘安有大臣厚妾而薄妻者?儿故杀之,非戏也’。”
“那……那他……”
杜有邻摇了摇头,道:“严挺之不怒,反而惊异于严武的不凡,赞他‘真吾儿也’。”
杜五郎想到今日与严武一道饮酒时的场景,不由后怕。
不想,杜有邻继续道:“还有一桩事,我亦是听旁人传的。严武少年时,与长安一名军使相邻,见对方家中有一女儿容貌绝色,严武遂诱拐了她,逃出关中。在巩县雇船南下时,见军使带人追来,严武遂灌醉了那小娘子,解琵琶弦缢杀了她,尸体沉河。等那军使追上,搜索船只,已没了任何证据。”
“啊……”
杜五郎不知怎么说才好。
“严武有才干不假,但生性残暴,最多不过是吴起一般的人物。”杜有邻说着,叹惜道:“虽说,吴起亦是了不得的人物。”
他说的是战国名将吴起杀妻的典故,哪怕明知这等人物能成就一番大事,他还是害怕与对方来往。
“老夫会在衙署见严武,莫让我再看到你与他私下来往,记住了?!”
“是,孩儿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