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再像之前那样在意今日来赴宴的公卿贵胄,甚至想着早些把他们送走,让他们这对新人清清静静地说会话也好。
须臾,他又提醒自己,温柔乡是英雄冢,还是得上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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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青庐,外面已经开宴了。
颜真卿、杜有邻正在招待宾客,薛白遂向那边走去,一路上不停与人见礼。
李岫从侧面迎上来,低声道:“我阿爷要见你,杂胡倒向东宫了。”
“慌什么。”
“你知道张垍近来在做什么?”李岫却是一把拉住薛白,道:“张垍起用了被外放的东宫旧臣,李适之、李齐物、房琯、杜鸿渐……”
“所以呢?”
“你害惨我们了。”李岫道:“你逼我阿爷对付杂胡,结果给了东宫可趁之机,眼下东宫、张垍、杂胡已联手,你说要拉拢王忠嗣,却不见你去说服他。”
“别急,等我成了亲再谈。”
“事到如今,你必须给个交代了。”
“沉住气。”薛白拨开李岫拉着他袖子的手,道:“我说了,等我婚事之后,自有分晓。”
“我们凭什么信你?万一你的目的就是罢我阿爷相位呢?”
“与我合作,也不是那般简单。”薛白道:“稍有风吹草动,你们便慌了阵脚,不再信任我,何必多谈?”
“我阿爷太给你颜面了。”李岫还想再说,“你……”
薛白已经走开了。
路上遇到张垍,张垍风度翩翩地迎过来,朗笑道:“新郎官来敬酒了。”
“驸马稍候,我先敬我丈人一杯。”
“好。”张垍小声问道:“李十郎急了?”
“让驸马见笑了。”
“无妨。”张垍道:“我知道哥奴也在拉拢你,可惜,哥奴心胸狭隘。”
“是,驸马一语中的。”
薛白虽与李林甫达成了共识,但彼此的合作还是不顺畅,因为一直以来,隔着他与李林甫的从来就不是立场,而是李林甫的心性。
大家都是大唐的臣子,皆反对李亨,立场本就没有太大的对立。李林甫最大的问题其实是嫉妒、傲慢、不容人,他支持安禄山的根本原因就是为了阻断旁人出将入相的道路,薛白改变得了他对安禄山的态度,却改变不了他的性情。
那么,双方合作,李林甫一遇到事情,就会把薛白当手下支使,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也不管薛白正在成婚。
薛白才不会任他拿捏,他依自己的章法做事。
“老师。”
“还叫‘老师’?”
薛白于是端起一杯酒,敬了颜真卿,道:“丈人。”
颜真卿抚须而笑,点了点头,之后,眼神凝重起来,板着脸道:“你若欺负三娘,绝不饶你!”
“学生……小婿不敢。”
杜有邻道:“既已成家立业,让你泰山给你赐个字。”
所谓“男子二十冠而字”,薛白在雪中醒来之后,也不知自己的生辰,一直是跟着杜五郎算,杜五郎十九岁,他也就十九岁。
不过,既已官居七品,且还娶了妻子,倒也不拘于“二十冠而字”了。
“请丈人赐字。”
“好吧。”颜真卿洒然而笑,向杜有邻打趣道:“这孩子事忙,加冠礼也懒得再办,便一并赐字吧。”
周围等着新郎敬酒的众人皆围过来,确是省了薛白往后一一告知了。
杜五郎不由小声向颜季明嘀咕道:“我都还没有字,但谁在乎呢?”
颜季明有些微醺,不再像平时一般拘束,笑道:“我给五郎起一个如何?”
“你少占我便宜了。”
杜五郎摇了摇头,目光看向颜真卿,生怕他给薛白赐字“平昭”,那真是惹祸上身了。
“《贲卦》之上九爻辞‘白贲,无咎’,你可知何解?”颜真卿开口向薛白问道。
“学生不知。”
“上九乃卦变动爻,原为泰卦九二,九二上行得上位,遂成贲卦上九。”颜真卿道:“饰之道将走向穷尽,破除过度浮华之饰,贲极返璞归真,崇尚质朴,则无祸害。”
薛白听着,隐隐感到了颜真卿话里的深意。
“若说人,即是装饰素白,不耀武扬威,韬光养晦,方得久安;”
“若说社稷,‘白’为‘日’得一缕光照,贲卦下离卦为‘日’,上日下日一同照耀,天下大白,故孔子大象传曰‘君子以明庶政’,社稷清明,方得长治。”